南京阿訇的靈光


⊙ 南京阿訇的靈光(南京/草橋清真寺,2007.04)

南京阿訇的靈光

◎ 奎澤石頭

確實是偶然中的必然。那日的雨已經準備要停了。至少我是這樣覺得的。跟隨著梧桐樹春芽的方向。草橋。正準備往清真寺外走時。那老穆斯林跑過來以濃厚鄉音的普通話跟我說。正準備講經的阿訇來了。你去看他吧。那忘年的焦躁,就像我的父親曾經的出示族譜。說我的無法停止的熱情,分裂與困惑來自新疆北疆的山林馳騁血統。無藥可治的浪跡。唯心或唯物的。我見著了這樣一個阿訇。短小精幹。蓄著相同的下巴鬍鬚。湖北來的額頭發光的穆斯林。閉目聆聽。香是淨化場域的媒介。但有針對性的崇拜就是多餘了。這廳堂之內只有頌揚真主阿拉的仁慈與力量的文字。具體形象消失在通往溝通禮拜堂西墻壁龕背向麥加,以示跪拜的方向。「還常禮拜嗎?」在這世的我睜開眼睛不知如何回答。阿訇真誠地笑笑地帶著我從經堂走向禮拜堂。打開大門。他生的小男孩一溜煙就跑進去在壁龕前玩耍。肆無忌憚的純潔安靜著門外一顆似曾相識的台北之心。一個漢化的維吾爾人。我把剛買的白色帽子戴上像舊識般和阿訇合影。稍歇的雨又忽然大了起來。滴滴答答落在龍爪槐骨幹奔騰的枝椏上。說歸來的原野。埋葬千年的追尋和別離。在幾個簡單的原則下可以安然等待。萌芽。青綠。滋生的道理是以知道守候為前提。那麼這樣短暫的偶遇就像極了我生命中千千萬萬的偶遇,是某種命運的必然安排。更早的十六年前我與我的仍然在世的父親踏上這片土地時不曾來此。但更早的某個年代,他必然曾在昏黃的燈光下,悄悄將塞在蒙層皮箱底層的族譜反覆觀看,想像曾經穆斯林的血統。會誕生怎樣奇異的後代,以漢人之姿,隨著自己敗戰的國民革命軍渡海,到無路可退的堅強。磨練心智。以善於遷徙的流浪者必然具備的詩的力量,深入自己彎彎曲曲,幽微明暗的內心,改造,精神分裂地觀看,疼惜著。孩子長大後的自我認同和血脈中必然的混亂。「要記得回來啊」阿訇說。我撐著傘護送他從大雨的迴廊上了禮拜堂。穿過沐浴堂。感受不需言語的回眸一瞥。父親的。阿訇的粗厚溫暖的手在高高的遠方揮舞。如此陌生而親近。感覺很近。其實很遠。我想這一切該有什麼原因。讓我與這城市有這等印象空間的疊合。自己究竟是誰感覺不清了。而視線已經模糊的清真寺。在我的步行從七家灣的下一個現代化的紅綠燈轉角後隱退於摩天大樓中。路邊熱呼呼的蘭州手工拉麵,在每一個低矮的簷間炭火燃燒著血液裡的哀傷,說歸來吧隨處可見牆縫邊陲之花意欲崢嶸,呼吸著冷冽的白煙,吐納之間,有著無窮無盡的靈光聚散:「阿薩蘭姆」,密語般的問候我們因接收這樣的能量會心微笑腳步走得更堅強。

(20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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