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光消逝的足跡—北京講學記


本文2006/01/31已經在台灣udn聯合書報攤刊登http://mag.udn.com/mag/newsstand/storypage.jsp?f_MAIN_ID=97&f_SUB_ID=240&f_ART_ID=26290


⊙ 石計生


1. 這與七十八年前的精神照面

「在這清華六講的最後一講,請容我藉著社會學家曼罕姆(Karl Mannheim)的名言加以闡釋,他曾說:知識份子是飄浮的階級(a floating class),不應附屬於任何階級之上,以全然獨立而批判的心靈與行動,去實踐社會的良心。我說,特別在一個後殖民的時代,更需要飄浮階級的知識份子,因為西方百年來政治的,經濟的東方殖民現在看來彷彿過去,但是文化上的殖民,卻是以一種我們都無法察覺(或來不及察覺就已完成)的方式與速度,透過已然全球化的媒體與商品進入中華文化圈,不管是大陸還是台灣,我們現在均面對一個價值與行為模式的文化保衛戰。」

醒來耳際猶然迴響著自己最後一天講學時的聲響。下榻的「甲所」窗外天色尚未全然光明,幾隻北方大喜鵲鳥兒照例拍擊著牠們長長的翅膀來回穿梭於松樹與槐樹相間的花園。空氣中帶著濃濃刺鼻的寒意的清晨,稍事靜坐,我穿著夾克也如往昔,朝這著名的「清華園」–北京清華大學的心臟地帶,隨意走上一圈。上回來時是酷暑的七月,從北京大學燕園那兒過來清華社會系拜訪時走來汗流浹背,又可能因為是假日,覺得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其參觀景點式的校園,那時覺得總缺乏一份美感與優雅;但這「清華園」中例行散步的清晨讓曾經的印象完全改觀。路線通常是隨意的,今日的道別則是從「甲所」途經「大禮堂」、圖書館再彎回來經「古月堂」到荷花池回到原點的方向走,沿路處處可見深黃了的銀杏葉兩邊相迎,交間以或黃或紅的楓葉,梧桐與常綠雄偉的國槐樹,有時一陣風吹來葉落拂面而過,北京秋天的詩意就以這樣的姿態迎接背手行走的奎澤石頭。

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不消說是全中國的莘莘學子中最為菁英者方能進入,而在這京城西北隅大學群集的海淀區行走。我邊走邊看著頂著近乎攝氏零度低溫的校園中,騎著腳踏車,前面籃子裡放著層層疊疊的書籍腰間掛著便當盒的那素樸學生,捲起的長髮沒戴手套的煞車,就在我將要接近圖書館前略過我的視線停了下來,眼神堅毅而溫和交會著,微微禮貌額首她緩緩將這徐志摩當年所謂的「雙輪舞」輕巧地插入一排早已抵達的認真之中。捧起了書,斜背著背包(裡面應有有著更多的書)與腰間發出清脆聲響的鐵盒便當,通過了厚厚的落葉小徑,就這樣登上兩進樓梯高的圖書館之中,開始了一天的苦讀。我想。這種「狠讀書」的方式並不陌生。至少一九八零年代的台灣大學,我也曾經在已經被列為三級古蹟的總圖書館中晨昏報到成為「風簷展書讀」的一員,同樣叮叮噹噹的便當,常坐嚮午,于春寒的傅園(傅斯年校長埋葬之園林)邊吃邊遙望公館木棉道花落,但是,這種刻苦讀書的精神在今日比較難見。而這名不知來自哪一個省分的年輕女孩,在這兒看來頗有代表性,若你端詳那已經成排的黑色腳踏車,承載其主人的求學身體,在霧氣未散的園林清晨,以一種向世界敞開的靈光(aura)若隱若現飄浮著,透過讀書鍛鍊自己的神智成為一名「為生民立命」的知識份子,即使面對一個靈光消逝的時代。我想著這次沒時間講的社會學裡特立獨行的思想家班雅明(Walter Benjamin)。



我翻踢落葉幾行,拐了一個彎又一個彎,來到了朱自清與王國維印象疊合的靈魂域土。這裡常聽說清華以工科聞名,又說學生較為保守,從目前的接觸師生所產生的經驗法則歸納,使我對此傳聞一概不信。近的之後講,從遠的來說,清華若非文風鼎盛,然則為何從小朗朗上口的清華中文系朱自清教授名文「荷塘月色」的實景與由著名史學家陳寅恪所落筆為記的王靜安之碑,會座落在離我下榻的「甲所」不遠之處呢?此時,我以無比崇敬與悼念的心情繞行著這已成乾癟慘白的荷葉池塘一圈,沒有了朱自清一九二七年盛夏七月筆下的「無邊荷香月色」的盛況,晚秋的此時,受了凍的荷花的根,正儲備著來年新芽的力量,以更為燦爛的傳遞「縷縷清香」的白花與「凝碧波痕」映照的綠葉,啟迪每一個遊園者一種歷史意識,那曾經在一八六0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時,和圓明園同樣被燒為灰燼的這荷塘現址的「近春園」的歷史意識。我觸摸著荷塘旁的石碑,詳讀其文化的典故,望著枯槁蕭瑟之美的荷塘,數不盡的楊柳,在高聳的國槐群樹伴奏中沙沙作響著,好像說著這一切都已準備好了。死亡的左右確實蘊含著新生。來年仍然燦爛的荷塘花開,在一個後殖民時代知識份子所洞見的文化自覺,弔詭地跨越了時空在一個看來已經富強的國度中提醒,那西方覬覦的一切行動還沒結束;如同拐一個彎更遠處的王國維之碑,事件發生之時巧合地也在一九二七年,比朱自清寫「荷塘月色」早一個月左右時,當時也任教於清華大學國學研究所的王國維先生,投頤和園沈湖自盡。我觸摸著在攝氏零度下冰冷的石碑,反覆讀著他的知己陳寅恪教授在靜安先生逝世後兩年寫的碑文,在幾天之前,我就已經決定,走之前要抄錄下來。我拿出上衣左口袋裡的一張紙和從芝加哥留學時代迄今用了很久的鋼筆,記下這段話:

「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于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斯古今仁聖所同殉之精義,夫啟庸鄙之敢望。 先生以一死見其獨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論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興亡。嗚呼,樹茲石于講舍,繫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節,訴真宰之茫茫。來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可商,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年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一個謎團自此在我心中解開。原來以為的王國維之死是「殉清」,現在方知是一自殉於「傳統文化」「獨立自由意志」的知識份子氣節,於身體上如其頸上之辮子象徵意涵,一旦沈湖,乃精神上之為古典中華文化傳統「美殉」矣。

於將離開北京時的清晨,這終究會的七十八年後的照面。回「甲所」後,我在暖氣房中搓了搓凍了的手,心中卻無比澎湃地上網查詢,印證記憶裡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裡的一段話: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

對比之下,清楚感受到作為「飄浮階級」的王國維與朱自清,以不同的方式與才氣超現實地啟迪著、傳承著一代又一代的知識份子,在每一個歷史發展與轉折的當口,以「自由的人」「獨立自由意志」呼喚著猶能悸動的靈魂,在零度的低溫的銀杏或者春寒的木棉道下騎著腳踏車,叮叮噹噹的便當盒充腹,在圖書館柔和的黃色燈光下,百萬千萬冊世上歷史中不滅的偉大靈魂於書架上凝視,我們的為往聖繼絕學之類的,永不止息的理想。我在清華的老司機張先生穩健駕駛的車上,看著這完全醒來的北京城,車子塞塞走走,充滿著活力的一天,身旁的研究生疲憊地睡著了,而我對於這個城市與其知識份子家事國事天下事的回憶,隨著落下更多的銀杏樹葉交疊的印象,靈光消逝的足跡,這時才開始。

(待續)

我與張寶勝

⊙石計生

甲、

三年前,我和王來靜師父走遍中國的大江南北。一方面,是追隨恩師左右幫忙處理海峽兩 岸的榮民遺金的人道事務;另一方面,則和師父隨緣拜訪中國各地的氣功名師,廣結道緣 。在不下數十位我所見過的所謂﹁大師﹂當中,有些人要嘴皮子,滿口仁義道德,卻以很 高的收費榨取錢財;有些人一招半式闖江湖,卻誇大療效,使得台灣去的人得不償失。我 在王來靜師父身邊總是靜靜地看著這些自命不凡的﹁大師﹂表演,然後跟著王師父若有所 思又悠然自得的腳步展開下一個旅程。   

乙、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我和師父從台北轉香港,直飛北京首都機場。師父沒有告訴我去 北京會見到中國當今數一數二的張寶勝先生,他僅告訴我要扛一大袋的氣功文化出版社出 版的﹁張寶勝奇人奇事﹂到北京去。我想天氣冷冽的北方,有氣喘的師父一個人去總不好 ,況且我這個人生性疏懶常覺自己生而如浮雲途經大地,沒有什麼當為不當為的事,就憑 著一股深摯的師徒之情也就厚著臉皮跟著師父上京去也。

飛機上師父不時在閉目打坐。北宗龍門派的特色這時就表露無遺,我看到王師父雖然西裝 革履,十足是個現代人,但是當他兩足交叉,雙掌交放於神闕前,和常人一般坐在飛機上 宛若睡著時,卻知道師父所做之事,是一種非常古老又簡單的練功方法,即是將身體的小 太極和宇宙的大太極調整至同一頻率,則很快可以使體能恢復。想著想著,就隨手翻翻袋 子中數十本的﹁張寶勝奇人奇事﹂,封面有張張先生的照片,也沒什麼意願深讀這樣一本 書,一來是因為和師父看過太多的﹁大師﹂吹擂;二來是常常在想﹁我活在這個世界是為 什麼呢?﹂這個小時候就常問自己的問題。飛機隱約越過黃土高原,進入平津一帶,播報 員說北京在幾分鐘就到了。我看看窗外一望無際的平疇田野,稻麥想已收割,人民又有一 季溫飽可言。  

丙、

空橋接引我和師父走出港龍航空。剛下機前師父才對我說張寶勝可能會到機場接機,要我 扛好書別跟丟了。走出空橋許多來來往往的人擦身而過,我突然感覺就在空橋和機場的接 壤處站立的那三個人,最前面那個瘦瘦小小低著頭,若有所思的人是張寶勝。師父在前面 走著,我急忙拍拍師父肩膀說﹁師父,那個人應是張先生!﹂,王師父回頭,摘下墨鏡, 疾步趨前和張先生握手,並介紹我說是徒弟。張寶勝說﹁噢,是學生啊﹂,旋即疾步向前 走了約十公尺,突然回頭對我們笑了起來,那笑容可掬,正是﹁張寶勝奇人奇事﹂封面的 招牌笑容。我第一次到北京,但出入中國無數次,也知道通關不會是很容易的事;但現在只 見張先生拿著我和師父的證件在三道首都機場的關卡櫃台前晃了晃,一分鐘我們就準備搭 車進北京城了。許多機場的守衛和將領都過來和他寒喧,並請他有空去坐坐。張寶勝操著 遼寧本溪的高吭聲調口音,若對話,又似自言自語地,不置可否的和我們乘坐兩輛軍車鳴 著警笛開道離開。  

丁、

從首都機場到市中心的筆直道路,兩旁的樺樹極美,讓我想起高中時讀過的一篇有關松花 江畔的愛情故事,使我感動的情節是在江畔樺樹發生。師父和張寶勝在後面那部車子裏; 我則和一個肩上有二顆星星的軍人同車,我心裏想的事想必這個軍人毫無興趣。車子因為 鳴著警笛,那個軍人不斷以擴音器命令所有前面大排長龍的車子、騾子、腳踏車、摩托車 閃開!我們大概只花了三十分鐘就到了預先師父已訂好的北京香格里拉飯店,ROOM NUMBER, 1911,我還留著存根所以記得。存根上寫的是,原來張寶勝早三天已住在此房,MR. CHANG。  

戊、

房間內窗明几淨,張先生和他的﹁侍從﹂們招待師父和我坐下。張先生師父開始交談,他 的動作很難說是動態還是靜態;雖然他是坐著,但他的手卻不斷地搓著椅背;他來回走動 及以高亢的音調說話時,我卻覺得他的心是沉靜的。北京很冷,我的鼻炎有點發作。張寶 勝和師父說話時眼神不時望著我,一會兒,他突然走向我,問我要不要去他的位置去坐? 並且做了件奇怪的事:他把一根火柴插在熱水瓶的開口,看了我一眼,然後回去繼續和師 父說話。我感覺在張寶勝的身邊,基本上他好輕,像縷清煙一樣。師父帶了余師兄託給張先 生的一輛車的契約,張寶勝很高興地拿過去,和﹁侍從﹂在床沿蹲著看著。我湊過去,想 幫忙翻譯,對著英文滿頁的說明書瞧瞧。張寶勝突然從我的身邊跳開,用一種很深的眼光 看著我,我說:「噢!這法國車可值約五萬美金」,張先生應聲說「對!」那聲音好 像看透我的思維,解讀過我的腦海,然後說,嗯,沒錯!   

己、

翌日,跟隨師父驅車到北京農業大學宿舍去見張寶勝,師父的宿疾氣喘病希望能給張先生 治一治。平矮磚房躲在宏偉的學院後面,看來平淡無奇,已有好幾輛轎車在排隊。師父和 我進去就坐在簡單的籐椅上,裏面已有幾個穿軍裝的﹁侍從﹂在那裏高談闊論,說些什麼 要去理髮之類的事情。沒有看到張寶勝。等了約二十幾分鐘,其實我已經等的有點不耐煩 了,想張先生怎麼架子這麼大,但看見師父氣定神閒,和「侍從」們談笑風生,心裏暗自 慚愧,覺得自己妄談﹁修行﹂,實在罪過。陽光從窗櫺間溫和地照進來,早上十點,張先 生突然從隔壁的門房走進來,手裏拿著剛來時我裝他的書的旅行袋,放在椅子張寶勝手裏 拿著一團白色衛生紙,向師父示意,躺在茶几上,且脫掉上衣。終於,張寶勝,這被稱為 奇人,傳頌大江南北的中國國寶,要展現他的能力了。  

庚、

張寶勝將那團衛生紙搓了搓,旋即在師父的胸前隔著一件內衣及一件襯衫拍了拍,奇怪的 事情發生了;但見師父的胸前直冒煙,張先生手中的衛生紙也吸滿了水,同時師父已痛得 咬牙切齒,即使像他這樣身經百戰,槍林彈雨中過來的人也忍不住叫出聲來!我趕忙趨前 坐在床沿,用雙手緊緊握住了長滿繭的師父的手,那種感覺真希望能夠代替師父的痛。張 寶勝沒有閒著,他繼續表情自在,動作有點頑皮地拍了拍,熱煙又直從師父氣管部位冒上 來,我感覺師父的手緊緊地抓住我。張寶勝微笑地對我說:「要不要也來一段?」心裏只 念著師父,所以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用祈求的眼神希望張先生能減輕我師父的痛苦。張寶 勝拋出問題,你不回答他也知道你的心意。就繞到師父頭的那端,又用力拍了拍師父的 頭的部位,師父又是一陣痛澈骨內的大叫。張寶勝忙了一會兒,突然把一團衛生紙丟給我 ,說:「怎樣?很寒吧!」,我順手一接,馬上鬆手,且手上被近一○○℃的高溫燙出水 泡來。張寶勝還真幽默。

辛、

現在,師父穿好衣服,我扶他起來坐在籐椅上。師父命我拿出傻瓜相機給張先生照張相。 張寶勝突然走到我身邊坐下,把我相機拿過去,看了一看,就朝相機吹了口氣,我聽到快 門關起來的聲音,覺得奇怪,就拿回來一看,咦,不但快門關起來,且指示照相數目的數 字也從原來的三十二張跳回「S」,即最開頭的部位。心想張先生在玩魔術嗎?就要他再表演 一次,張寶勝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說不玩就不玩,並且要我隨便照張相。我就朝他的「侍從」照了一張。指示數目的指針動也不動,心想相機大概泡湯了,也罷。就和師父起身 道別。在門外,他的「侍從」之一趁師父尚和張寶勝在房裡說話時,就對我吹噓他是張寶 勝的徒弟,我的師父恐怕不及張寶勝云云。突然張寶勝出現在門口,大聲吆喝他「去理髮 !」,那人倖倖然離開。我和師父走到他的司機的轎車回飯店,我上車前張寶勝驅前和我 握手,並拍拍肩膀對我說:「好好照顧師父」。(回台灣後,洗出來的照片讓KONICA老板 差點暈倒,因為竟然有一張曝光而已,其它有照片都完好無缺。曝光照片裡有張寶勝和 師父的合照,依稀可見,那個KONICA老板直說:『不可能!不可能!』)

壬、

晚上和師父在飯店就開始發生兩件非常奇特的事。一件在師父身上;一件在我身上。師父 的頭頂不斷地冒出黃色的膿出來,我翻遍師父的頭皮,實在找不出任何一個傷口或破洞, 這時才知道張寶勝是以極不可思議的方式將師父體內的病氣直接吸出,又看看師父的胸前 、背後,被張寶勝高能量的手燒得起了好幾個水泡,實在令人吃驚的是,這樣高的溫度竟 然沒有把內衣和襯衫燒掉,卻直接穿進身體理療師父的氣喘病,其功力,只有﹁飛軒絕跡 ﹂四個字能夠形容。更令我敬佩的是,師父忍受如此痛苦,白天照樣為了榮民老兵的遺金 事務和北京的律師杯酒交光應酬,一天下來,雖然很累,但我從未看見師父喊累,反而問 我鼻炎好點沒?並說疾病就是最好的練功。我問師父說:「還疼嗎?」;師父說「沒事!」,我和師父一齊哈哈大笑!因為師父所說的話正是學張寶勝的北京腔調的口頭禪。然後師父就朝著我神秘的說:「去洗澡吧!」

癸、

香格里拉飯店的浴室落地的大玻璃裡的我,是另一件非常奇特的事。當我把衣服脫掉要洗澡 時,看見鏡中自己卻大吃一驚,首先,我的眼睛發出強烈金光,然後,我定神一看我的身 體,竟有兩個乳房及懷胎的大肚子,然後我整個人就劇烈振動、分解、消失約一秒鐘;這 時,我從鏡中竟可看見身後的瓷磚,整個人卻不見了整整一秒鐘。我繼續洗完澡,然後問 師父這是何故呢?手無意中去碰觸電燈開關,卻觸電!以為是手沒擦乾,但卻不是的,因 為我的手擦得再乾,去碰電燈、電視、電梯、甚至電熱水瓶的開關或插頭都會觸電。師父 笑說:﹁丹經裏有所謂懷胎十月,汝要過大關了﹂,並授以打坐觀想之法。我也就不以為 意了。不過,一直到現在,這個能力仍然留在我身上,尚不知它的能量邊疆是什麼,只知 道自己經此與張寶勝的機緣,越來越能夠體會《妙法蓮華經》所說的「安隱少惱,堪忍久住」的道理。我心平靜。至於後來我和張寶勝的神交,就不用多言。只覺心裏對張寶勝的 掛念已然像對師父般的自然平常。生命啊!真奇妙!   

子、

「我和張寶勝」經驗後,我的世界觀從此不同,並對物質不滅定律開始懷疑。這世界應是 多元空間並存的。人的身體是「立體」的,有許多歷史上的﹁我﹂在這個身體上並存。譬 如說,見張寶勝後,我有次在香格里拉吃早餐時,看見師父現代人的裏面有個清秀道士。 其它人也一樣。   
丑、

人很容易被某些「神蹟」所迷惑,並不惜花費大量的金錢和時間想去獲得那樣的力量,但 那並不值得。「我和張寶勝」經驗最美好的部份不是「癸」的部份;而是「辛」的部份張寶勝語意深長的那句:「好好照顧師父」。  

寅、

有些人不是「人」而已。有些人是『人的共同體』或說『複合體』。創造一個新的「人人」字來形容:它們能心意相通,於夢中、打坐時,持咒時,唸經時,日常生活時相互 提攜、支援。們間「無緣三昧,智印三昧,解一切眾生語言三昧,神通遊戲三昧 ,淨藏三昧。」  

卯、

在生活挫折,情緒低潮,一切不順時我有時也生怨懟之心,「為何是張寶勝不是我?」他 的能力使他超越物質經濟的束縛,並成為眾人矚目之焦點。有時我心的無名怨懟像火宅之 人。但人不應因此而自慚形穢,不斷把石頭推向山頂的﹁薛西弗斯的神話﹂對我們凡人的 啟示是,做為一個人的尊嚴來自於「即使臨於深淵邊緣,猶能振衣長嘯!」  

辰、

其實身上毛病都在。鼻炎、打嗝很大聲、香港腳、股癬、心肌痛、和起伏的七情六欲。見 了張寶勝之後沒有一樣曾經消失。但是最大的差別是,既然可以把它們看不見一秒鐘,表 示身體根本不存在,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巳、

愈來愈不喜歡言辭辯論以及「活動」。張寶勝最擅長的事是讓你記得他又忘記他,原因是 他從來不妄言修行,理論廢話一堆,他的「活動」髣若很劇烈,但他事實上毫無動靜可言 。   

午、

後來覺得想到張寶勝時想哭。他的一生都在「服務」別人。自己是什麼呢?有些人天生是 「社會主義者」。師父和張寶勝是同一類的人。  

未、

未來我要去尋找夢境裏和張寶勝共同坐著的的那株大榕樹及石板凳。你不要覺得我發瘋了 ,那道黃昏的光線使我仍能堅持反對剝削的理想活在這個以金錢為公分母的世界。

申、

現代科學不堪一擊的地方來自「張寶勝」傳奇;現代科學偉大之處在於解除「張寶勝 主義者」的傳奇魔咒。   

酉、

然而「我活在這個世界是為什麼呢?」問了三十四年的問題要把白髮問成黑髮時夾雜著淚 珠的雨勢方才罷休嗎?  

戌、

我曾經對張寶勝有很多期望和幻想。譬如說中國和台灣的未來要怎麼辦的問題。現在我繼 續保有期望,不過是從自己做起。  

亥、

早上醒來的時候,
窗外的 菊花對我說:
「這是 什麼聲響啊?」
在落花與沾墨之間
忽寬忽窄 的浮雲啊,
你 往那裏去?
藍天 為黑色的世界所取代
我心想往東,你卻
匆忙而過。

一九九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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