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溫羅汀:徬徨都市之心的安放




⊙石計生

這個時代的人大多無法逃離都市的便利、光鮮、速度和擁擠樂園的羅網,但徬徨都市之心需要一個地方安放,通常是文化。文化可以座落在現實,也可以發生在超現實。

金門溫羅汀是一個看來超現實的拼貼,是由住在台灣的人不常會想起的中華民國金門縣;和台北公館–被前衛的都市改造組織OURs所賦予的新名辭 「溫羅汀」– 所構成。

說起金門大家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它響亮的名號停留在一種戰地的歷史記憶與特產貢糖、一條根和高粱酒等觀光物質之間的陌生,彷彿這些之外空無一物;事實不然,在台灣本島的高度資本主義化所造成的空前環境與文化污染的同時,金門可以說是除了台灣東部的宜蘭與花蓮縣外唯一的淨土。這個地方在自然生態上,弔詭地因為長期的軍事管制而保留了豐富的動物與植物的物種,更別說山林與海岸的地景完整;而文化生態上則擁有先民的歷史遺跡:如保留完整的洋樓、民厝和戰鬥坑道與軍事設施等獨樹一格的文化地景。當我在這叢爾小島上行走時,竟會因為自然與文化地景上的互為主體的交織,加上個人文化上的家族的記憶而忘不了這片土地。

而台北的公館本來是一個眾所周知的商圈,它是和台北市由北到南的天母、士林和師大等商圈等形成帶狀的具有特色的消費購物天堂,它商品堆積如山,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卻欠缺靈魂。「溫羅汀」則企圖喚醒公館的靈魂,賦予這商圈新的文化意涵,標榜「延展屬於溫州街、羅斯福路、汀州路街弄的獨立自由、理想認同精神」、「沒有資本主義的強勢消費氛圍,卻有絕對獨立自由的人文精神」。獨立都市改造組織在台北市文化局的委託下,自去年底開始推動溫羅汀獨立文化地景保存行動,希冀在文化政策上提供機制與空間鼓勵獨立文化的發展,避免商業化摧毀。

也就是,所謂「溫羅汀」是有意識地透過民間和政府的合作去凸顯一個區域的文教特性,將在大學旁的包括小的,獨立的人文社會書店和咖啡廳等形成共同體,以其自由伸展的後現代特質,去對抗連鎖書店或商業團體的文化霸權與侵蝕。

OURs的「溫羅汀宣言」旨在傳播這樣一個具體實踐在空間地景上的意識:

如本文所附的地理資訊系統(GIS)地圖粗略統計,方圓小於一公里的公館域內密佈至少約四十家以上的特色書店、二十家以上的人文咖啡店與數家彰顯搖滾精神之地下音樂場所,更遑論首屈一指的NGO集中特色,在學院主義與象牙塔教條外,以文化精神驅動出意識竄流、拼貼切分的地下社會。從華文世界第一家女性主義專業書店女書店,全球唯一華文同志書店晶晶書庫,堅持推廣左派思潮的唐山書店,主張臺灣多元族群主體意識的臺灣ㄟ店及南天書局,社會哲學人文研究基地桂冠書局,簡體字人文書寶庫明目書社、結構群、山外、秋水堂,吟詠詩歌不綴的詩歌舖子,各具個性的二手書店、古今書廊、公館舊書城、茉莉、小高的店等…到容貌已逝曾為民歌傳唱聖地的稻草人西曙U、叛逆知青據點AC/DC 、搖滾靈魂迷幻酒吧搖滾陣地、Wooden Top、或堅持至今奮力發音的女巫店、地下社會、河岸留言、柏夏瓦、這牆、所在、小白兔唱片行…,及挪威森林、巴黎公社等催生左翼理想自由言論的咖啡社會,提供青年世代寂寞靈魂的出口。



地理資訊系統顯示台北「溫羅汀」部分書店地圖

台北溫羅汀提供的是一個現實中發生的都市徬徨之心的安放,如每個星期六或日我的鞋子都會將我帶到這裡的書店,唐山,秋水堂,聯經,桂冠,結構群,山外,書林明目等,即使不買一本書(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光是閒逛本身就有心靈上的極大滿足不經意地你就會在這裡遇見多年不見的大學同學,老友或知名或不知名的文化人。走累了就鑽進上述任何一家咖啡廳,咀嚼方才的知識經驗與屬於公館本身商圈的豐富口舌之欲的飽足。這對於台北人,至少是知識份子,溫羅汀的空間地景所蘊含的豐富文化意涵,幾乎是大家每週的例行朝聖活動,生命的電池彷彿因為溫羅汀而重新裝備,然後 繼續去體驗,去思想,去愛恨離別,去叛亂,去保守,去革命,去什麼都不作,去過日子。

我這裡所說的金門溫羅汀則展現了一種魔幻寫實的文化奇想與張力,它把目前兩個不可能在一起的地方和文化力量拼貼在一起,以之安放每個具有豐沛想像力的徬徨都市之心;這奇想有其社會學的現實規劃與藝術的超現實寫作推動等面向。

怎麼說?

從現狀來說,如果超現實地把金門看成一個城市,令人驚異的是,金門是一個只有少數幾家書店的都市,它擁有最為豐富的自然與人文地景的歷史痕跡,在前現代的記憶中褶褶發光,不管是氏族聚落或舊式建築風格,以文化人類學的眼光處處是驚喜;但是,金門的缺乏書店這個事實,象徵性顯示其文化目前處在發展的瓶頸當中,走向現代乃至後現代的被動式或者如溫羅汀的主動式,是必須要有來自民間的
,由下而上的改造團體,和地方政府的謀合,自覺地提出自己的文化步調。這涉及社會學式的現實規劃。

這點,我所知道的宜蘭縣的經驗可以提供參考。雖然目前已經有了佛光和宜蘭技術學院等大專院校,宜蘭的著名人文精神與文化地景的打造一開始並非透過地方政府或博士級人物來完成;而是經由一群在地的高中或國中老師所聚集的文化自覺群體,結合地方環保團體,有意識地宣稱宜蘭的獨特性而從戒嚴時期就非常認真而努力無怨無悔地投入文化的建設:紀錄地方的語言,文化誌,和風俗習慣的強調。他們也非常清楚,文化無法脫離政治與經濟的範疇,所以,也有意識地結合政黨的力量去實踐其鄉土之愛,終究在歷史的進程中和取得政權的地方政府合流,完成宜蘭有意識「文化立縣」的建設。金門目前雖然有大學,但是卻是屬於台灣在金門的分部或應用技術學院之類,其基礎的,歷史的,哲學的,與人文社會的現代視野付諸闕如,零星具備抵抗與反省能力的金門在地知識份子因此倍感孤單與寂寞。

透過學習,感召和超越,金門溫羅汀在此正是一種他者經驗的轉移運用的象徵,它的想像張力具備改革潛能。如果有識之士能夠聚集,相互取暖,發光。

具體現實上,金門的同姓或雜姓氏族聚落社會,在空間上表現為一種高度離散的特質,有點像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The Eighteenth Brumaire of Louis Bonaparte)中所描寫的法國傳統農村社會,像同質性很高的馬鈴薯,一袋袋地任意散佈在土地,類似的生產方式,播種,收割,低度的社會互動,欠缺氏族之外的其他力量,如政黨等社會關係的跨界權力實踐。因此,當金門的選舉來臨時,我們所觀察到的不是台灣所熟悉的政黨政治動員,而是氏族動員,在地金門人乃有「十個議員十個黨」之說。瞭解到這金門的基本的社會現實,金門溫羅汀的人文空間地景實踐絕對不是像台北一樣建構一個聚集經濟式的區塊提供徬徨都市之心去閒逛安放,其規劃形式上應該順著人文社會空間特性調整,經由目前已經四通八達的公路網與連接大小金門的船運,根據在地既有的文化記憶地景和現在與未來的文化現實與衝擊,去打造金城,金寧,金沙,金湖和烈嶼等鄉鎮的現代與後現代性。

金門溫羅汀在此就是立足在地方現實的文化思考,兩岸夾縫中崢嶸的可能,台商取道去廈門或其他中國之地的路過之地,逐漸強大的對岸經濟與文化的反作用力,和來自台灣本島的資本主義商品拜物的窠臼威脅,在在激盪著金門人的文化思維,這不只是引進或開設幾十家書店與咖啡廳等就能解決的,而是一個充滿開放性的問題與解答,留待
金門人自己去探索與完成。

現在宜蘭人驕傲地宣稱自己是「宜蘭人」,它具備多重歷史與現代意義疊合的深度,它代表著風光明媚、有文化、重環境保護、低人口密度區域、黨外運動聖地、好客有禮、宜蘭厝、另類教育(如華德福慈心實驗學校)先驅和在地美食等地理的和人文地景的豐富內涵。

金門人要認識自己是怎樣的人,但金門人到底是具備怎樣性格的人?在類似良好自然生態保存的基礎上,有了「宜蘭人」的例子,金門有識之士如何能將「金門人」的多重歷史與現代意義疊合的深度創造並表現出來?

拿宜蘭和金門比較,同中求異地說:金門的區域歷史發展遠比宜蘭曲折的多。歸納而言,我可以這樣講,過去四百年來,金門的戰爭與和平塑造了金門人冒險犯難的「開放」與被動保守的「封閉」兩種極端的個性特質。

根據內政部所公布的民國九十二年《中華民國台閩地區人口統計要覽》,金門目前擁有六萬零九百八十三人,土地面積約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相當於一個高雄市這麼大,而高雄市當年的人口卻超過一百五十萬人;因此,比較上而言,金門可說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地方。《金門宗族文化》等歷史文獻資料顯示,金門向來人口遷出大於人口遷入,原因除了在於土地貧瘠、風多雨少的天然因素不利居住生活外,主要還是在其介於海峽兩岸特殊地理位置所造成的戰亂憑仍,乃迫使金門人不斷遷徙謀生。

因此,金門人冒險犯難的、探索新事物的「開放」性格,主要是在明清二朝的不用海關登記的自由航行的時代,一旦碰到戰亂,則驅船遠渡南洋至新加坡、馬來西亞、北婆羅門洲、印尼等島國,或菲律賓、越南、泰國、緬甸、香港、日本等亞洲國度,如金門學者楊樹清所述「在以南洋為主的海外,第一、二代的金門人,超過二十五萬人,新加坡一地就佔了十萬人,倍於金門原鄉人口數。金門人已在南洋建立『第二鄉』。」

根據金門縣文化局的資料,下圖可以看出金門的「開放」性格是如何造就了四百年來的「島內全球化」現象,並在各個氏族鄉鎮鄉里中,展現驚人的金僑的曾經航海遠行的版圖,所求的是衣錦還鄉或以僑匯方式建設故里彰顯自己的富裕成央C這就足以讓我們在「金僑分佈圖」中看見一些令人讚嘆又彌足珍貴的歷史遺跡:如水頭得月樓洋樓群、瓊林傳統聚落和山后民俗村的「十八間大厝」等。



金僑分佈圖(資料來源:金門縣文化局,《大哉金門》,2004)

另一方面,金門人原本所具有的探索新事物的「開放」性格,卻在近代的戰亂陰影下轉換為被動保守、低調自我的「封閉」性格。從國共內戰開始,距離台灣本島基隆港約一百九十八海浬、廈門不到十海浬的金門的地理位置就註定了它的時代悲劇。經過一九三六年的日軍佔領,金門真正成為封閉的鎖國是在經歷一九四九年的「古寧頭大戰」和一九五八年的「八二三砲戰」後,金門人因為國民黨政府實施軍事管理,而第一次無法和過去先賢一樣,駕著各式船隻遠離烽火,而因禁令必須留在土地上接受砲火洗禮。「軍事管制」從一九四九到一九九二年,竟長達了幾乎整整一個世代的四十三年!

在軍管下的金門停止了所有原來自由出入的可能,並且從台灣本島進駐至少十萬大軍的人口,對於原來的氏族社會產生新的衝擊,族群通婚的結果本來應該產生更具創造性的未來,卻因為「軍事管制」制度本身強烈的意識型態本質而抵銷了異族通婚的好處。

誠然對於金門的整體建設有所貢獻,但「軍事管制」在政治上的集權與戒嚴,表現在生活上的是服從認命與各司其職的保守,終而金門人的個性逐漸在這樣欠缺彈性與自由創造精神的氛圍下,從歷史的「開放」轉為現在的「封閉」性格。

這將是,金門的有識之士與地方政府,在重新取得政權與自由出入故里之後,從一貧瘠土地所產生最為珍貴的資產:人本身,所需要徹底反省歷史的包袱如何超越與創造「金門人」的豐富歷史與現代意義疊合的深度.。

把金門視為是一個都市,是觀察出一種現代人普遍的嚮往:這個時代的人大多無法逃離都市的便利、光鮮、速度和擁擠樂園的羅網,但徬徨都市之心需要一個地方安放,通常是文化。文化可以座落在現實,也可以發生在超現實。

因此,我在這裡所提出的「金門溫羅汀」則是一指向未來的後現代精神性標誌,除了上述社會學的現實規劃與討論外,也在於藝術的超現實寫作推動面向。用一種魔幻寫實的文化奇想產生突破「封閉」性格張力,是把目前兩個不可能在一起的地方和文化力量拼貼在一起,以之安放每個具有豐沛想像力的徬徨都市之心。從這裡出發,它將不只是現實世界中的「金門」與「溫羅汀」,而是一種後現代式的解構(Deconstruct)思維與藝術想像。對於一個長期被戒嚴,被軍管的
地方,後現代的「去中心」、「拼貼」和「消解對立」等基本觀點,對於一個剛從沈悶灰色空氣中解放出來的地方有著重要的澄清效果,雖然並非唯一的出路或可能;以目前的金門文學藝術發展來看,其文化基本上仍然是在史料整理與寫實風格的創作紀錄為主,二00四年才成立的金門文化局邁出了無可厚非的重要第一步。

未來,「金門溫羅汀」所啟迪的,應是從氏族社會、金僑文化、軍事管制歲月和現在的民主時代乃至新的金門全球化時代所混同表現出來的,從下層建築生出的批判與抵抗「封閉」的能量累積,從而由下而上或下與上的謀合所產生的打破金門人心中餘悸猶存的「戒嚴陰影」等意識型態的「軍管下的後殖民」束縛,解放出真正自由的空氣,才能讓目前欠缺書店群的金門都市,因為一種活活潑潑的民間力量的崛起而書香四溢,而放射出足以吸引台灣本島,乃至對岸的廈門、福州與中國各地的人潮,均樂於踏上這塊土地,感受一不平凡的生活氣息。

金門人從此也不再躲藏於近代保守的「封閉」性格之後,在一個後現代的轉彎中,發現從大詩人楊牧筆下的料羅灣到創造出台灣四十年和平歲月的古寧頭,竟是彈指之間的到達,是「金門溫羅汀」的處處展現!

而其反作用力回到台北溫羅汀時,被資本主義商品化淹沒的,早已欠缺歷史深度的閒逛與消費,忽然也因「金門溫羅汀」的自然與人文地景的奇想交織,而容光煥發,顛覆潛力更加無窮!

室內城市(Interior City): 談蘇州




美化孤獨的心靈是創造「室內」的目的。–班雅明





蘇州從前是一個水之鄉,現在是一個室內城市。

「室內」(Interior)的感覺表現在園林、崑曲、評彈等結晶了這個城市千年的優雅的傳統,被收受的門票,冷暖氣設備,與人來人往的現代茶館的高牆所區隔:之內的受到少數人欣賞的文化高度,之外的資本主義商品化的世界;之內心曠神怡,之外大興土木;之內孤獨但美,之外世俗且躁。

「室內」與「室內」被蘇州水所聯繫著。蘇州水你慢慢流


「室內」已經日漸縮小。從前的蘇州水三橫四直構成一個浪漫的水鄉澤國。舊城西北邊的閶門,著名的姑蘇版畫〈蘇州金閶圖〉點綴出市井生活的依水興盛繁華,現在的閶門山塘是灰濛濛的火柴盒式建築林立,毀於太平天國之亂的剩餘。只有水,水仍在那裏呼喚著記憶流過這城的大街小巷,流過外城河,流入拙政園的巧景,滋養著留園的百年銀杏,注入京杭運河,昔時浩浩蕩蕩的風帆,現在被速度取代。

塵土飛揚的公路四通八達蘇州水就像路旁的小水溝似地,被大啖大閘蟹,太湖白魚的沿河而立的擬]不斷餵與食餘,這蘇州大學旁的十全街,這水有很多已經靜止不動了。

這水有天會喪失了歷史記憶的儲存能力,水成為加貌漱艩冀f油馬路的一部份,人走在上面只為了夜市的口腹之慾如台北士林的基河路,那曾經有的吊橋與運河水。

有一天,只剩水一個人逛街,「室內」於是就是人工的保存所有的講解都為了美化孤獨的心靈,你想起撫摸著留園的百年銀杏,午夜明月映照,已經深深病著的心。


2.

原來每個地方都是「室內」。

美麗到不了的地方,留給楊柳嘆息。 這城市曾經是讓人流連忘返的豐饒之海。 一艘官式風帆緩緩駛入,笙歌不懈的清澈河道,兩岸盡是小橋,流水,人家,白牆烏瓦,楊柳岸,走出浣沙溪的少女,蓮花指勾引著千千萬萬尋幽訪古的心。

說吳城外,水的流動可以撐篙,向西荷葉田田,採菱的歌唱,而更遠處豐饒的魚產每當早市,叫賣的喧囂也是優雅的吳儂軟語,現在是新加坡工業園區,森冷的鋼筋水泥為透明玻璃光鮮亮麗,沉埋的是不會回來的「室內」,生活的古典。

說吳城外,水的流動可以撐篙,向東良田萬畝,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養育了這城綿延不絕的傳承,稻穗迎風,就這樣於船上一路吟詩搖扇,說已經不遠了,城外的楓橋,月落烏啼,從小背頌的張繼名句
現在是得收費才能進去的寒山寺,良田萬畝,現在是蘇州新技術科技
園區,全球化的落腳,與城東的高級住宅兩相對望,對著你愁不能眠
的書寫望著,「室內」的「室外」化。

你究竟要怎樣研究這樣一塊曾經的偉大土地?當美麗已經成為柏油路下的吶喊,其上行走的台商,日商,韓商,美商,英商,新商,法商以汽車洋房的力量取代了建立行館船行千里的晉商與徽商。在一個名喚「藍色書店」的地方,一個新的「室內」的想像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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