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搖滾樂
邱大立:第8届流浪之歌音乐节日记
(有朋自遠方來,於大大樹流浪之歌音樂節之際,特轉載石計生bro.廣州流行音樂教父邱大立文章。)
邱大立:第8届流浪之歌音乐节日记(1)
X乐团复出。因为初来乍到,思容怕我迷路,她执意要陪我去看演出,她说反正没有看过赵一豪。但让我非常惊讶的是,她却以为赵一豪是大陆的歌手。晚上9点半,我们来到位于师大东路一间面馆地下的‘地下社会’。门票才300台币(折合人民币70块)一张,可以看三支乐团。这在内地是不可想象的,光看同样出道】资深的窦唯一场小型演出,已经不止100块了。看来,台湾的明星数量与大陆相比,远远不止100倍。走下楼梯,发现这是真正的地下世界,闭塞、拥挤、闷热,但人贴人的空间流动着一股异常的活力。这就是台湾培育了一代代地下乐团的伟大摇篮——地下社会。10年来,它见证了台湾地下音乐从一个旧世纪向新世纪爬行的历程。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支年轻的乐团Lucky
Q,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主唱和鼓手都为女性。他们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中文原创(相比之下,内地的年轻一代乐团却,虽然偏流行摇滚,但他们有自己的曲风和质感。最重要的是,他们无比的自然、放松,并没有像内地很多年轻乐团一样刻意摆酷。当主唱拿起一支红色的大喇叭对着嘴巴唱歌时,这种年轻的创造力真的可以称之为酷了。他们说,他们要把这场演出和一周后下一场在河岸留言的演出收入捐给八八风灾的灾民们。台湾年轻人对自己土地的热爱是非常真诚的。
第二支上场的是一支即兴组合,‘一席之地’。因为一部同名电影即将在10月9日公映,所以催生了这支乐团,乐手来自其他乐团。小提琴手来自‘自然卷’,最瞩目的当然是吉他手徐千秀。这位曾经的‘骨肉皮’乐团吉他手近年因为担任杨乃文和陈珊妮的乐手而被年轻一代乐迷熟悉。他们流畅的曲风和老到的经验与Lucky
Q明显拉开了距离。在一首歌的前奏响起不到10秒时,我立刻听出,它的骨髓是Joy Division的《Love Will Tear Us
Apart》,后朋对台湾乐团整整一个时代影响所产生的发酵性至今都没有彻底褪去。但今天台湾年轻一代乐迷中有多少人知道Joy
Division呢?
最后一支乐团上场了,这就是传说中的Double
X。一个蒙着眼罩、穿着修身条纹衬衫的精瘦男子背对观众走上了舞台。他先是蹲在地上,然后转过身,开始唱歌。他就是赵一豪,18年前我在台湾电台短波里听到的一个恍惚的名字,以一个漂亮的转身,开启了十年来首场复出的幕布。他唱着,“我想飞”,然后身体开始随心所欲的晃动起来。那些晃动是没有经过排练的,却给人一种久违的亲切。它们天衣无缝的配合着演唱者此刻的心情,演绎着一种失落者的飞翔。但这种飞翔无比从容和优雅,它具有一种感染性,甚至让不会飞翔的人也想入‘飞飞’起来。虽然他戴着眼罩,但两道锐利的眼神却无法遮蔽的射发出来。他的声音浑厚,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磁性,一点也不像一个已隐退江湖十年的歌手。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肢体语言的表演,似乎比他的演唱更充满魅力。人们甚至不用去留意他的歌词,也一样可以得到一种享受。赵一豪在狭小的舞台上如鱼得水的飞翔着,他甚至暧昧的贴在贝斯手身后,随着音乐的节奏前后摆荡,但传达出的一种力量,却湿而不咸、荡而不淫。在唱另一首歌前,他说,以前的当政者不让我唱这首歌,他现在可以唱了,原来就是18年前的名曲《把我自己掏出来》。当狂暴的音乐响起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刚才两支乐团演出时非常安静的观众突然pogo起来。这是几代人心中台湾地下音乐的神曲,尽管时光将一个略显颓丧的歌手的名字冲磨得几乎消失殆尽,但他在那个遥远时代里发出的铮亮呐喊却没有降低一个分贝。
这就是一代台湾朋克先驱十年后的复出一夜。十年前,当赵一豪彻底从台湾的舞台上消失时,地下社会还没有诞生;而二十年前,当赵一豪开始在台湾的摇滚舞台上出现时,今天站在地下社会的很多乐迷还没有出生。但从今天这场饱满、生气的复出之役看,‘死而复生’的赵一豪并没有淹没在废弃的历史中,他依然属于最有魅力和创造力的音乐人行列。赵一豪缔造了一代台湾音乐前辈的自豪。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叫赵一豪,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到台湾后,第一首想起的会是王磊的歌。因为在上个世纪,王磊曾经说,伍佰不是摇滚,赵一豪才是摇滚。十年前的一句断言,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失效。今天,伍佰依然精力充沛的源源创作出人们喜闻乐见的歌曲,甚至也成功的把势力地盘扩张到了大陆。但他可能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比他出道更古早的一位乐团时代前辈,居然仍没有被这个魔兽新时代粉碎性消毁,他就像一条潜伏在地表下的一只蜥蜴,以一种近似于死亡的速度缓缓爬行着、呼吸着、伺机反扑着,却在你意想不到的一刻,奋力一跃,划下一道弧线,诡异、反常,却无比准确的泄露出某个新时代的虚脱和死寂。
这样的十年一跃,在我们的华语乐坛并没有先例。十年之后,赵一豪就是这样沉着的把自己掏了出来。
(邱大立 9月28日 台北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