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山島

   龜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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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山島(宜蘭/上大福,2010.01.06)


⊙ 奎澤石頭

  從一個童話中很遠的地方游到這裡的時候
  已經累了。七海哩。可以讓流浪的精神安息的岸近在
  一個已經永遠沒有辦法到達的咫尺
  天涯。望著炊煙與人家的陰影,常幻想加入
  搬出一張長板凳,說起幾段冒險的故事,孩子們
  睜大眼睛看著,如此的鄉愁變幻無常。
  我終究在 
[#M_ more.. | less.. |  七海哩。因為過度的盼望而耗盡了力氣,在這裡
  凝固成一座島。鞍山岩的假面裝扮,以不斷從
  海底噴出的火山構成,千年之龜,載浮
  載沈。曾經是無人聞問的荒涼
  渴飲自己無邊的想像,於寒暑生死更替
  直到那個影子有天來臨,隨著
  風尾草,溫柔覆蓋。

  那童話中很遠的記憶復甦了。忽然間
  如鯨豚次第依約造訪,春天的白花
  開滿層層疊巒的我們的心,在
  階梯的頂端眺望,實在
  人間,水的交流港的傾覆與
  重建屬於飛魚族群肆虐
  啟航風雲

  別上胸針
  力量之母每一個在意的登島
  手中的爛漫重瓣請慢慢輕灑。背影
  童話中的生與死原不是
  流動的島嶼回望, 七海哩
  乖隔陶醉我終究在
  流浪的精神安息的岸近在
  一個已經永遠沒有辦法到達的咫尺 
    不可一日或忘。天涯。素白
    天涯。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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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紀錄片:訪談奎澤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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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紀錄片:訪談奎澤石頭(台北/東吳大學/錢穆故居旁,2009.12.25)


那天非常寒冷。台北。外雙谿。文舍前。錢穆故居旁。紅楓落滿地。對於楊牧老師。我說。約好訪談的這幾個月來。我第一件決定做的事情就是儘量忘記他這個人與作品。就像想儘量忘記奎澤石頭般。然後等這天來時我還會記得什麼。我以為我什麼都忘了。結果我什麼都記得。通過必要的遺忘而獲得的印象才是真正的印象。我記得。班雅明。單向街。弧燈下。認識一個人的方法就是不抱希望地愛他。關於詩與詩人。不會從生命裡消失。世界還在那裡。消失的只是我們的輪廓而已。我瞥見殘存的第一片楓葉飄忽不定地委地兮無語。我就回到了雄中時期的植物園。斜倚在參天老樟樹下閱讀赫塞,楊牧與傑克倫敦。我瞥見殘存的第二片楓葉飄忽不定地委地兮無語。我就回到了重考大學時期的補習班旁的釣魚池。因為閱讀楊牧海岸七疊過於入神而掉進了池中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我傻傻地從水中爬起來繼續閱讀感覺好像信仰詩的神聖受洗般。從此奎澤石頭就真正誕生了。剩下的只是命運安排的在台大文學院前的短暫素面相見。你大二的時候。給奧菲利亞的十四行詩。森林系的梅石道上你急急搜索每個屋頂與黃昏掃瞄每雙瞳孔與腳步。甚至。遞給每個陌生人一朵你手植的薔薇,因為羞澀的沈默是你唯一的言語。當夕陽落入廢墟時你從戰火歸來。一株燒的火紅的木棉冷眼旁觀你。楊牧收下了你自費出版的詩集。再見面又過了十八年。你逐漸忘記曾經用生命書寫雪菲爾悲歌。碰觸。世界只能醉臥在那裡。語無倫次。感覺退位理性昇起你轉化為一個學者。我瞥見殘存的第三片楓葉飄忽不定地委地兮無語。我就回到了外雙谿的學院之路。茁壯的奎澤石頭也寫了四本詩集。我則以美學批評掩蓋急於裸露自我的光芒。有次在他家時楊牧很溫和地對我言外之意地說些當時不懂的話。我揣測意思是由創作走向批評表現頹勢。一種對於生活與存在的純粹性的提醒。又過了些年。奎澤石頭。你終於理解了。那些抽象化記憶裡愛情的絕對預設是不可抗拒的分離意識。風生水起。楓紅此時瘋狂地萎地兮無語。詩是唯一的。其鍛鍊就是從最為根本,簡潔,幾何原理的地方著手。先忘記。再記起。先擱筆。再書寫。等待詩的回家。孤獨。我說。是楊牧最好的一首詩。不是嚴謹詩學上的最好,而是奎澤石頭眼睛通過自己的感覺成為理論家後看到了孤獨的幾何。孤獨這首詩裡的點線面幾何學原理的作用。其所觸發的是一個無窮無盡的廣遒新世界。死亡的左右蘊含著新生。黑暗裡包容光明。曾經的接近恨的感覺一筆上升為體諒的愛。不帶感情的感情。我因為深受震撼而無法言語。繼續擱筆。那應該是。你說。楊牧詩藝的邊界了。美學評論家的直覺。那天非常寒冷。台北。外雙谿。文舍前。錢穆故居旁。紅楓落滿地。我說這一切所紀錄的不應是一種楊牧造神運動,而是通過不抱希望地愛他,從人的角度看待這個表面嚴肅,卻處處是溫暖的長者,我私淑愛詩學恩師,雖然那天在他家裡面對幾個他真正都成為教授的外文系學生感覺異常孤獨。胡適說,這是五十歲後的人做的事。楊牧遞給奎澤石頭一杯馬丁尼後相視而笑莫逆於心。舉杯。就口。放下。一條漂亮的線條眼前一閃即逝。孤獨。如這訪談尾聲裡逐漸風止的起身。乾枯的。半乾半黃的。鮮紅的。紅透的楓葉。我踩在上面感覺那裡有人在啜泣。奎澤石頭抬頭。參天的楓樹間隙灰濛天空裡一朵魚狀雲游過。沙沙地聲響此起彼落浮沉素白花朵我把它藏滿懷。要節制自己容易浪漫的情感。楊牧說。你悲傷地點頭。跟這群其實不是很清楚是誰的楊牧紀錄片拍攝團隊道別。告別很冷的台北去向更冷的南方。你上車。往蘭陽平原的一個詩人的葬禮而去(石計生後記,2010.02.04)。



送冬陽 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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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冬陽 IV

◎ 奎澤石頭


棘藜叢聚撥開你羊腸小徑的
去處,青石半裸易滑以抗拒登高足跡
循線找尋,那蓊鬱覆蓋的相思林
盡頭,開闊地,而陽光可能是假的
在這一月美麗的早晨

冰冷的日子說就要過去了
雨雪其霏,十載一夢你數著
逆時針旋轉幾次才能吐露素白
低垂,大花曼陀羅以假面的出世開示
隨著綠繡眼渡過了這條溪澗
人就不會記得憂鬱了

只有絕對寒冷,從內而生的迷路
當你的心是日日再出發
才知道有些地方,山重水隔
不易到達。

 (2010.01.13於外雙谿308)

站內閱讀:送冬陽 II


周雲蓬隨筆: 差一小時到明天

周雲蓬隨筆   《差一小時到明天》  石計生選輯  2010.01.07


   


  11點了。我得去上廁所。長期來養成的習慣,每夜11點去一趟廁所,然後回來睡覺。我拿起盲杖,走出院門,小巷裡寒氣森森,向左100多米到路口,向右走幾步,那是全北京最簡陋的公廁。我剛蹲下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人,他仿佛怕驚動了廁所中的黑暗,在門前遲疑了片刻,然後哧的劃燃火柴,黑暗被扯動了一下,我聽見初戀時代的薇薇貓一樣“喵喵”地說著含混曖昧的誓言,然後用它藍瑩瑩的爪子抓著我,一道暗紅色的血印,在17歲的某個夜晚一閃一閃的,像遙遠的燈塔。廁所中算我並排蹲著三個人,都埋頭幹著自己的事情,由於離的很近,彼此的衣服悉悉索索摩擦著,巴不得快點結束。走出公廁,我用盲杖撥著路旁的蒿草,拐過街角。燈塔在天邊一閃一閃的,我想起十年前在圓明園的一次迷路。本來要走下一個緩坡,然後向右,就是我當時住的院子,可那次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緩坡了,大半夜的,又無人可問。後來我的盲杖敲到了一隻大鐵桶,鐵桶沒於荒草中,發出悶啞低沉的聲音。我不認識這陌生的桶,於是知道自己走錯路了,只好掉頭向回走。我沿著凹凸不平的土路,左拐右拐轉過一個石堆……“咚”的一聲,我又撞到了那個大桶,它低沉的聲音我辨認得出。後來怎麼樣,有些忘了。這時狗叫了,在10年這端的小巷裡。我現在住的院子裡養了一條狗,每每它的叫聲能讓我準確地找到家。 


   


  11點了我要去上廁所。這是長期養成的習慣。公廁裡空蕩蕩的沒人。沒有了衣服悉悉索索的摩擦聲覺得很自在。小時候總是姐姐帶我去廁所,每次剛蹲下,姐姐就會在外面叫“完了嗎?”我說“沒完。”過幾分鐘,姐姐又叫“完了嗎?”我說“沒完!”心裡特內疚慚愧,仿佛自己是個賊。那時想,什麼時候自己想去廁所就去廁所,而且一個人去,想什麼時候完就可以什麼時候完,該多好!如今也算美夢成真了。方圓幾百米沒有醒著的生命,只有我蹲在這簡陋的現實裡,還有那遙遠的燈塔,彼此默默地對視,會心地苦笑著。我用盲杖撥著路邊的蒿草拐過街角。我想著10年前的那次迷路,自己是怎麼找回去的。依稀地記得遇到一對騎車的男女,但我沒有開口向他們問路——我不知道我那房子的門牌號。總不能問:“請打聽一下——我住在哪兒?”半夜三更的,人家會以為我是個搞哲學的幽靈。10年這端的小巷裡,狗還在叫。後來我第三次撞倒了那只大桶,還是悶啞低沉的聲音。恐懼襲上心頭,這坐在荒草中的大桶仿佛有魔力似的,一次次把我拉回到他的身邊。10年這端的小巷裡狗停住了叫。我得站著等一下,估計院子就在附近,可我拿不准是哪個門。 


   


  我怎麼回去的?記憶在大桶邊消失了,好像深夜收音機裡聽到了某個遙遠的電臺,說著古怪的語言,喃喃地時隱時現,終於消失在沙沙的電波聲中。狗還沒叫,我得等下去,在黑暗和寂靜中。這時天空緩緩地壓下來,房屋和樹木佝僂起身子,被壓向了地面。萬物怕冷似的縮成了一團,癱軟下來。一隻小蟲停止鳴叫,銜住塵土中的一顆星。11點了,我在公廁裡。天很冷,角落裡幾雙乾巴巴的手在焦躁地搓著。昨夜那只狗叫了嗎?好像沒有,可我現在蹲在這兒,說明我昨夜還是回去了。這就夠了。拐過街角,狗叫的格外的響。這真就夠了嗎?燈塔在遠方閃爍,它責備我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把手插進溫暖的衣袋,加快腳步。實際上大桶低沉悶啞的聲音一直在歲月的另一端回蕩,仿佛遙遠海上的呼號,或是某種命運的輪回。而昨天夜裡狗最終也沒叫,我仍佇立在黑暗裡等著,將年復一年地等下去。這兩位可憐的朋友,我想幫助他們,可今夜,狗叫的格外的響,我不能裝糊塗,找不到家。已經沒有機會迷路了,況且天這麼冷,況且我都快三十了。和一萬個夜晚一樣,今夜我上完廁所,回去睡…… 


周雲蓬:1970年出生于遼寧瀋陽,九歲失明 1994年畢業于長春大學中文系 1995年到北京圓明園開始賣唱生涯 2002年創辦民刊《低岸》2003年錄製專輯《沉默如謎的呼吸》2005年出版詩集《春天責備》2007年,出版第二張專輯《中國孩子》2007年,37歲的周雲蓬自費發了一張專輯,還自己做經紀人、樂手、歌手和唱片推銷員,在中國27個城市巡演四十餘場。


我到處走,寫詩唱歌,並非想證明什麼,只是我喜歡這種生活,喜歡像水一樣奔流激蕩。我也不是那種愛向命運挑戰的人,並不想挖空心思征服它。我和命運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形影相吊又若即若離,命運的事情我管不了,它幹它的,我幹我的,不過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罷了。 ──周雲蓬




 
  ◎ 不會說話的愛情(周雲蓬詞曲,演唱,周雲蓬提供分享,2009.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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