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也狂狷者乎:寶島歌王文夏見面記

用戶插入圖片

 

必也狂狷者乎:寶島歌王文夏見面記

 

石計生

 

費了相當大的功夫,才在今日約訪到寶島歌王文夏先生。文夏,幾乎就是台灣歌謠的代名詞。文夏從二戰後1960年代迄今,曾經組織過台灣第一個樂團「文夏四姊妹」,唱過包括媽媽我也真勇健」「黃昏的故鄉上千首台灣歌謠,在亞洲唱片出過十八張唱片(另一歌王洪一峰有五張典藏集,寶島歌后紀露霞則有四張典藏集,以亞洲唱片來說,他最多),號稱以「愁人」之筆名寫過300餘首歌詞(曲主要是來自日本,中國與西洋的混血歌),十一年間演過十一部台語電影,當年所到之處可謂萬人空巷,文夏從台灣歌謠的歷史而言,真的是影歌雙棲的巨 星。

 

他的狂氣來自於輝煌的記憶吧,在林森北路六條通亞士都飯店的森咖啡,這一帶的居酒屋與日本料理處處,感覺就是應該聽歌中浪漫的文夏出沒的地方。我們師生一行三人等待遲到近半個小時的文夏,迎接到他時仍然非常高興。訪談開始,文夏不減一分的驕傲開始帶著幽默,談著他如何在小學畢業後到日本學習音樂,和中廣與亞洲唱片的因緣,怎樣進入台語電影表演成為影星,以及筆名「愁人」的真正來源究竟是什麼,說地讓我們三人跟著笑著,感覺到文夏的可愛。

 

言談之中,文夏常常談到錢的問題,讓人感覺他好像很「現實」,但奇怪的是,文夏談到他的演唱生涯迄今時,他突然從厚厚的大衣掏出三張DVD,送給我們師生各一張,上面寫著「Wen Shia  文夏and文香 夢幻音樂會特輯」,上面還有他們倆的親筆簽名,並且笑嘻嘻地說他如何自豪自己唱台灣歌,並且到現在還在作曲作詞,寫了「大台灣進行曲」。這些都讓我認為在我訪問他之前的傳言,文夏很「張狂」這件事,需要重新去思考。況且做為社會學家,一個質化研究的專家,訪談作為一種意義探究,我的現象學還原的態度,去除帶有偏見,先入為主的「自然態度」是第一要務。長期訪談,我早已經學會將任何面對面接觸之前的觀念或論點先「存而不論」。文夏這個笑嘻嘻送DVD的動作讓我感覺到他骨子裡其實好相處,只是需要適應他講話的分裂與喜歡自誇的習慣,穿透那些迷障,很符號學多重所指的語言裝飾,才能看到一顆有台南古都孕育的優雅熱情之心。他喜歡說他「空前絕後」,這種事,自己說很怪,但我其實很想跟文夏說,「以您對於台灣歌謠的貢獻,您不說,其實大家都知道啊!」

 

或許是進入二十一世紀後的深怕被遺忘的寂寞吧,森咖啡裡幾乎客滿的客人,看來大多是上了年紀,應該都知道文夏,也有年輕人。看見文夏隻身進來,沒有騷動,沒有驚呼,也沒有爭相簽名(我們師生三人其實很想歡呼,請他簽名)。文夏一直強調他的與眾不同,他的與一般台灣歌手不同,在於他是全能的,能詞,能曲,能彈,能唱,能演,這些事情,很驚人地,到現在文夏還是保持同樣的自信與創作。我想,人在四十歲之前張狂,是應該的,之後到六十歲時還張狂,就是矯飾虛偽了。但是,過了七十之後仍然能夠張狂,則這樣的人就不是普通人了,他的張狂展現了一種孔子所謂的「必也狂狷者乎」的稀有性,因為歷史總是循環重複,同樣在我們這樣一個矯揉造作的時代,「張狂」的文夏展現了一種破除民主齊頭平等的睥睨,讓平庸無所遁形,卻也使自己的獨與天地音樂精神往來的驕傲為人詬病,嫉妒。

 

當我們師生三人的真誠融化了他的防衛與距離,我們終於能一一和「寶島歌王」文夏合照了。大家輪流與心目中的偶像照了一輪後,突然文夏脫了外套,露出裡面黑白交間的花襯衫說:「來來,我們重照一次!」嗯,這還真文夏。我想,我們所面見的第一次重門面,重形象,一代巨星的形式主義的春天,就這樣完成發芽了。在看完他的DVD後,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跟文夏繼續接觸,探索一著人議論的靈魂的究竟張狂到何時,那裡的樹的姿態如何飄移呢?「我三點約了人,已經多給你們時間了」「下次見面就不只是喝咖啡囉,要請吃飯,地點我選」「不許有其他人,就你們三人」臨走前文夏拋下這些充滿他風格斷言式的話。原來客滿的森咖啡人煙開始稀少,我們離去,感覺他與他已經來到下一個見面的朋友就這樣侷促一隅,冷清,長鏡頭地遙遠,寂寞,繼續著邁入二十一世紀的活在台灣歌謠夢想裡的文夏驕傲。

 

 

 

 

阿文哥米苔目

用戶插入圖片

阿文哥米苔目(台北/大稻埕)


◎ 在1960年代「寶島歌王」文夏家附近的「阿文哥米苔目」(台北/民權西路,2010.04.20)

文夏的暱稱就是「阿文哥」,演電影與灌唱片以此名行者眾。如以下這首「阿文哥」就是1960年代的流行曲
http://mymedia.yam.com/m/2440730(雖寫文夏+四姊妹,但不是原唱文夏)


文夏的著人議論的個性在台灣歌謠界是有名的,在洪一峰過世後,他似乎也隨著沈寂起來。炎熱的春天我也不禁想念起他的狂傲。這天與學生們走了一段很長的大稻埕之旅,無意間發現了這間「阿文哥米苔目」的店,引發我很多聯想。民權西路。根據我過去三次訪談他的經驗,知道這附近就是文夏台北家。而這間店究竟是因文夏而命名,還是本人就是叫阿文之類的,是個有趣的謎。我想像的當然是因為文夏的盛名,老闆就是台灣歌謠迷,所以就以阿文哥命名店名,應該如此,或者不是,改天去求證。

最近想起文夏,總與洪一峰有關。瑜亮情結終歸煙消雲散,當其中一個人先行離去。我的一貫觀點是,在60年代那台語歌作為時代盛行曲的偉大時光,「北一峰,南文夏」,台北的洪一峰,台南的文夏,兩大寶島歌王輝映著台灣流行音樂的天空,是台灣人的幸福與驕傲,無庸置疑。而昔日的有點競爭的關係,其實也未必是壞事,反而激勵更多的自我超越與創新。

不像洪一峰那樣隨和,文夏的藝術家孤傲與難以預測的個性,雖然飽受批評,但我這時對於文夏的想念,竟然就是因為他的桀傲不馴。在一個集體智力下降的時代,必也狂狷者乎。文夏的獨特使我們在渾噩徑路化生活中忽然醒來:拒絕,反覆,自我中心,批評同道,轉移話題,俏皮,老頑童,與無傷大雅的色情意識。這我們在西方偉大流行音樂歌手看到太多(如真正離經叛道的瞌藥而死的搖滾樂巨星Jim Morrison),他甚至沒走到西方自我毀滅的習性,而是自制地回到大稻埕,去西門町看人群看個午後電影,順便以七十多歲之姿安心在冷氣中睡個覺,享受西門町交織青春與記憶裡的登台轟動的氣息。這時他已經是個老人了,帶著光輝的過去安睡。

文夏從小是在資產階級家庭長大,在60年代台灣經濟仍然匱乏的時光就開著英國進口的純白敞篷車招搖過市,文夏四姊妹個個美麗如花隨侍在側,到處趕場演唱,拍電影隨片登台,到處萬人空巷。但是,資產的文夏的歌聲打動的卻是普羅大眾,他的歌是如此平民,市井,像是這首阿文哥,可說是俗擱有力,可謂當今台客先鋒!這是與較為高調一些的洪一峰有所不同的地方。我想,從台南的安平搬到台北住在大稻埕的文夏,為何選擇大稻埕?跟這地方充滿的台灣歌謠氣息或許有關。階級屬性無法決定音樂家的創作或表現方向,這正是音樂與社會的弔詭之處。

下回,我想再約約文夏先生,去阿文哥米苔目路邊吃碗聊聊天。之後,當然得去東吳大飯店的玉書軒他才盡興。

(石計生,2010.04.20)


(文夏的採檳榔 文夏懷念的名歌第十集 ATS-140 亞洲唱片A面,石計生教授收藏並數位化分享)


得勝而有餘:洪一峰(1927-2010)

用戶插入圖片得勝而有餘:洪一峰(1927-2010)

 ◎「我猶原等著你」(洪文路唱, 女王唱片QL106-B,台灣歌謠集,林禮涵編曲,徐登芳先生黑膠收藏,石計生數位化分享。洪一峰本名洪文路,剛出道時藝名為洪文昌,1957年在三重時再改名為洪一峰,為我們熟悉的寶島歌王。因此,此珍貴黑膠錄音應該是在台南-台北時期(1927-1956)所灌唱,洪一峰當時是二十幾歲的年輕歌手,推測時間應是「山頂的黑狗兄」(1957)之前的作品。)

誰能控告  神所揀選的人呢?有 神稱他們為義了。(羅馬書 8:33)

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呢?難道是患難嗎?是困苦嗎?是逼迫嗎?是飢餓嗎?是赤身露體嗎?是危險嗎?是刀劍嗎?(羅馬書 8:35)

然而,靠著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因為我深信無論是死,是生,是天使,是掌權的,是有能的,是現在的事,是將來的事。(羅馬書 8:37-38)


◎ 洪一峰追思禮拜2010年3月13日台北市士林靈糧堂


寶島歌王洪一峰病逝 享壽82歲


更新日期:2010/02/24 18:05



寶島歌王洪一峰今天病逝台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享壽82歲。


台語歌壇國寶級歌王洪一峰,去年底因為高燒引發肺炎導致呼吸衰竭,被緊急送醫治療,並且持續昏迷,一直在加護病房。


這一段期間,洪一峰的兒女為了鼓勵父親,全家族出動,不眠不休幫父親錄製歌曲「愛常常喜樂」,歌曲是洪一峰2年前意外跌倒入院時,念著喜愛的禱告經文,所譜的曲子,這首曲子在洪一峰病榻前不斷播放。


不過,洪一峰還是不敵病魔,因為多重器官衰竭病逝。



請一起為寶島歌王洪一峰祈禱

用戶插入圖片

為洪一峰祈禱(向洪一峰致敬演唱會,2009.12.17)



                          洪一峰傳病危 洪榮宏出面說明

(2010.01.02, pm1:30-2:00) 我來時仍然見著一顆有信仰的寧靜的心,現在躺在加護病房裡承接他的 主耶穌靈光。洪一峰老師,寶島歌王,台灣歌謠裡全能的才子,這時已無法起身接受絡繹不絕的探訪。其實,這件事我知道的很早,老師,因為您孝順的兒子洪榮良一個月前就來找我時就已經說您身體總是起起伏伏,於是很想要和洪榮宏為您成立一個「寶島歌王洪一峰虛擬音樂博物館」,將您的作詞,作曲,演唱,自傳,錄影和對您的探究認真保留下來。我一口答應。積極發動研究團隊,組織,並與婉婷,思樺等助理們不眠不休工作提出申請。老師,從台灣流行音樂史角度看來,您的歷史地位是無庸置疑的崇高,但是,從現有資料的收集看來卻又是如此稀少,這顯示出從宏觀視角看到,台灣戰後1970年以來台語歌都是處於邊陲位置,主流的是國民政府所主導的國語歌曲。



老師,我過去花了三年時間對超過六十名歌手與音樂人的深度訪談裡發現,不只是您,包括另一位寶島歌王文夏,寶島歌后紀露霞,李靜美,陳和平,莊永明等人都說出了台語歌的不受重視,被邊緣化的事實。這是多麼令人辛酸的事啊!即使如此,如同去年我到您台北家裡做訪談時所感動的您深刻的謙遜以音樂愛台灣的態度,淡淡地說著您著名的「可憐的戀花再會啦」「快樂的牧場」如何被戒嚴時期當時的國民黨審查禁唱,您心毫無怨恨,反而更愛台灣,仍奮力不輟地寫歌,唱歌,唱出台灣歌謠的深邃與美妙。而在民進黨執政的年代,對於台灣歌謠也只是口惠而實不至地尊稱您為「台灣國寶」,您,和其他當年傑出的台語歌的歌手們,仍然是邊陲里的光芒。老師,那次跟您相處三個小時後,我是完全被您的人格所吸引,折服了。藝術,是要超越政治的,您啟迪我的是:「要忠於自己的天命,不管世事如何變遷難料。」



老師,您的意識身體插管,無法言語,但屬靈身體早已得救。現在我在加護病房裡握著您微微浮腫的右手,默默為您禱告,以世俗的願望為您禱告。您在領受 主耶穌靈光的同時,要先醒來去參加您小女兒四月份的婚禮,與親眼見到您的「虛擬音樂博物館」的完成。要見證台灣歌謠從1950-60年間作為一個以台北為中心的「時代盛行曲」,後來被邊緣化了四十年,再次翻轉成為台灣流行歌的日常生活之歌的未來。我是以這樣的內容向 主耶穌祈禱,您屬靈的身體已經取代了意識的身體,如創世紀裡晚年的雅各般充滿智慧的餘光。請醒來,全世界愛聽洪一峰老師的歌的人,讓我們一起為您祈禱!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