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新都市步調與慢活的身心靈
二00六年過完舊曆年的某一天,在同樣的閱讀、趕文章deadline、看瘋狂政治化娛樂化的電視節目與流連網路的日子醒來,覺得身體因為過食而沈重無比,乃下定決心改變生活步調,又開始了我的走路生涯。本來會在車水馬龍的台北,趕時間或搭捷運,或搭計程車,或搭公車地上班放學,因為一個對於身體關心的念頭,每日提早從沿著雙溪的步行,流水、白鷺鷥、咸豐草、溪邊嘻耍的小狗和抬頭可見的浮雲,均在四十分鐘的步行距離中,成為取代速度的慢活所得,安養滋潤我原已疲憊的徬徨都市之心,並且,經過了兩個月認真的執行,到哪裡儘量都走路,配合中國道家氣功之鍛鍊,過重的身體整整掉了五公斤,這不花錢的有氧運動讓心靈更為澄明且穩定。這種自己發展出來的,十幾年前練功時期的「走路生活」,正是東方本來就有的慢活之態度。
而由Carl Honoré這名常駐倫敦的記者所寫的《慢活》(In Praise of Slow, How a Worldwide Movement is Challenging the Cult of Speed)一書(完整翻譯應為:禮讚緩慢,一個世界性的運動是如何正挑戰著對於速度的崇拜),是作者以受過訓練的記者博雜知識,以合併同類項的方式,三百多頁的篇幅描寫全世界各地的覺醒,包括食、衣、住、行、育、樂各方面的緩慢生活的需求,是如何真實地透過個人與組織化的力量在全球各地展開,雖然邊陲,但卻釋放出一種二十一世紀後的人類,意欲脫離資本主義的「時間即金錢」的商品化生活的方向。這種緩慢哲學「便是平衡。該快則快,能慢則慢」「掌握自己的生活節奏」「溫和而全面的方式對待身體」等的實踐,有其限制與條件。因為我們所面對的資本主義主流思維所造就的,是全球化,現代化,資訊化,與速度化的世界;所以,當一個人想要「慢活」時,必須面對兩個條件配合:(1) 制度規劃的調整和(2)身體與心智的調整。「慢活運動」所提及的制度規劃的調整,主要是在義大利,日本與北美一帶的資本主義核心國家。如義大利,其城市頒佈新的「享樂重於獲利」「個人重於公司」「緩慢重於速度」的「緩慢城市」(Citta Slow)宣言與法規(如減少噪音與交通流量、增加綠地與徒步區、保護當地美學與美食傳統等),直接作用於居民,框架新都市步調。而個人身體與心智的調整則涉及必須在觀念上充分理解過於屈從於「速度」的忙碌都市生活有害健康後,經由如瑜珈、氣功、靜坐與步行等身體上「慢動」所進行體現新的生活風格:慢慢吃飯、慢慢運動休閒、慢慢醫病關係、慢慢做愛、慢慢工作和慢慢教育下一代等日常生活全面放慢的過程。
必須指出的是,帶有反全球化色彩的《慢活》一書的內容,雖然指出了一個世界性的禮讚緩慢運動是如何挑戰對於速度的崇拜,但是,明顯地這運動主要發生在原來已經高度資本主義化的歐洲、美國和日本等西方國家,與收入較高的有閒階級之中;就一般大眾而言,有著「朝九晚五」「上班打卡」「拼業績」、「養家活口」壓力下的實踐困難,因此,「慢活」因此被批判為「菁英主義」的天方夜譚。但即使如此,我認為,現代人的緩慢生活的需求是一種本能的身體自我防衛,就像一開始我的重拾「走路生活」一樣,是在忙碌都市化生活中自我拯救的過程。「慢活」的實踐需要更為細緻的操作,亦即,我認為,覺醒的制度與個人,必須由政府去「框架新都市步調」,從目前的「汽車城市」朝向「步行城市」的至少雙軌發展規劃,同時,個人從「身心靈」的三位一體鍛鍊中找出自己的身體韻律,這是《慢活》一書所欠缺的論述。平常人的生命韻律發現,觀念上理解慢活的重要,需有身體的操練配合,每個人必須將找到適合自己身體韻律的「慢動」法門視為都市存活第一要務(並且,過渡地,在城市與社會制度尚未建立緩慢的新步調之前,要學習精神分裂的本領:一套面對追求速度需求的主流日作時間,一套面對自己身體需要的月亮時間),然後才能在諸如我的配合道家身體精氣神轉化與步行的日常操演中,讓自己的靈魂澄明洞照身體與心智的良性循環。如此,「慢活」才能從一種第一世界的「觀念」傳播,成為具有在地的,本來就有的東方智慧的月亮陰晴週而復始推演式經驗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