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記

七日記


 在那些日子裡,人要求死,絕不得死;願意死,死卻遠避他們。」 啟示錄(Revelation) 9:6


「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啟示錄(Revelation) 21:4


石計生


【第一日】


習慣地我選擇木柵線動物園站的最前面的車廂的進門左轉靠窗的第一個位置,進入褥夏的當口,因為這裡可以放置那沈重的背包與夫眺望捷運沿線的山水與臉龐日日再出發。你這次以一老者的形象出現,頭戴著花格子的灰帽,一臉未整理的稀疏鬍鬚,帶著一付黑框老式眼鏡,蹣跚地由後方上車,從木柵站。我其實是認識你的,不然的話為何我會警覺你濃厚凝重的呼吸聲裡夾雜著嚴肅的咳嗽聲訴說著你習於獵取人們的靈魂的化身,就這麼坐下來,就坐在我的左側。車行迅速穿越麟光站後的詭譎山洞,長長黑暗的山洞10秒瞬間而過,你,我可以以眼角餘光瞥見你,陰暗皺紋滿布的眉宇透過黯淡的節奏依然的咳嗽向我傳來一個訊息,就像你向所天下人宣示的訊息,像汪洋中絕望的號角,吹奏著過往風帆的輓歌:


我的陰影,將降臨於你的身上


這訊息淡淡的、如茉莉花開放在六月的枝頭


或將是美麗而明確的萎索?


【第二日】


你在什麼站下車說實話我渾然遺忘,回國以來捷運裡人來人往我不曾記憶著些什麼,你是我唯一有印象的人,在失速的過往與未來支離破碎的你我。上次你以和尚的形象帶走我摯愛的父親時我沒有哭我只是十分想念他,他的背影在熊熊火光中煙消雲散,只剩下夢裡似真非假的問候與家居。心愛的人死了,到處是地獄。你這次清楚認真的也想帶走我,就像你七年前帶走我父親一樣。我說,但此時我並不能像20歲時那樣堅決地相信你,相信美殉宛若從月光瀑布的一躍而下,順著彩虹而下的完美,之死,是值得的真實。我說,此時我並不能和年少摯友共同的承諾一樣堅貞跟隨你,「決不活過公元2000年!」,那虛無主義時代的你的信徒高高貼在牆上的標語,就像你在柏格曼的第七封印身著黑衣的行走,你,跟隨我也有好一陣子了吧,也想像電影一樣對我說:「是時候了啊!」是吧。我說,但此時我並不確定我想跟你走了,雖然可怕的咳嗽已經在我抵達教授研究室就已開始如瘟疫蔓延開來了,如萬丈波濤排山倒海向我的五臟六俯襲來,特別是肝臟,你知道的我身體最弱的地方。我想起了父親、童年歡樂的家庭、詩與師父們、自己年輕時追尋過的愛與誓言,那些餘溫猶存的記憶如照片,泛黃。此時的我依然似年輕時無所眷念,我說,但並不確定我想跟你走,只想透過你對於我的折磨觀察我/你。


【第三日】


 整個月我喪失了對於身體慣有的自信,我喪失了助人的能力,這是唯一讓我覺得沮喪的事吧。練功場所仍然有許多期盼的眼神等待下手,與心靈的開導。你時常在我的左側冷眼旁觀我知道。那不算什麼,師父會這樣說我知道。我想起月前和師父去高雄看一個重症男士,曾經商場叱吒風雲的他已瘦如材骨,求生意志薄弱中帶著家庭的重荷嘮叨。,三十七、八歲得了末期的癌症,原是商場上叱吒風雲的青年企業家,瘦骨如材眼睛凹陷至深處,一股不能磨滅的英雄氣短的悲傷流傳在空氣中,兩個稚子與愛他的妻子。讓我回憶起這麼多年來嘗試從你的手中挽救許多人的歲月是否是樁騙局?自我欺騙的騙局?是不是當你的大手一揮,眼瞼一眨眼,其實我們所有人都必須跟你走?我不禁深深猶豫起來了,所謂的「隨緣助人」。於是你就看看錶,說我的時間也將至。整個六月我陷入可怕的痛楚,我也將自己隔絕於眾人之外,上課、說話、吃飯、做研究的我都不是我。你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手錶,我說,你怎麼確定他就要跟你走,遺留一對稚子與未完成的夢想,尚未而立的年輕生命。你看著我們在卦中祈求奇蹟的傳遞,源源不絕的氣息傳入他虛弱的身體,他重重的咳嗽穿越時空撼動著我對自己的信仰,雖然可怕的症候已經在我抵達教授研究室就已開始如瘟疫蔓延開來了。你冷朝熱諷著我自以為是的幫人理療加氣的歲月,「沒有人曾因你的慈心而受惠」,你說,「他們終將皆死去,隨我而去!」你企圖有系統地打擊著我熱情入世的心,企圖讓愛口吐白沫在炎炎夏日中自取滅亡。我確實氣餒,但虛弱中不曾放棄。身邊的珍藏事物不吝給予,給予需要的人吧,我說,我曾經是你不二的信徒,換來的是贏弱的身軀與流浪的心靈,在多變的城市風候中兀自哆嗦。我遭受各式各樣的痛擊,來自黑暗界,但不曾心慌;因為死而復生的勇氣導引,「尚有許多期待救助的人啊!」,隔著厚重的隔音玻璃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雨中呼喊著暗啞無人理睬。


【第四日】


理性所構築的世界正面臨黑暗界力量輕蔑容易的摧毀。「凡存在即合理」是這個時代的標語。心靈隱藏最深的壓抑慾望肆無忌憚地在今日地球行走,其姿態宛若億萬年前獨霸這個星球的恐龍,經由價值中立的媒體、符號、政客與學術。我是一匹披著西裝外衣的狼。你經由一個被學校判定為精神病的陌生學生口中說出。她在暴雨的午後坐在H教室二樓的欄杆旁,身後的雨瘋狂淋濕了半身,她的眼神堅決攔住我:


「以上帝之名我認得你,你這校園裡最著名的老師,不要說不認識我,我千百年來反覆和你認識,你,你,你這熱血濟世的人,為什麼到此時還在堅持?看,看看我左臂上的刺青,921,我的傑作,我知道你此時是上帝,人們將信仰你,但你是匹披著西裝外衣的狼。不要排斥後代,不要排斥我,要讓你的後代目睹我還有不斷的傑作:地震、火災、山崩、洪峰、戰爭、狂瀉的股票、與愛恨離別。不要說不認識我,我千百年來反覆和你認識,就在廁所,人們覺得最為污穢的地方我們換帖結交,蟲蛆爬過我們欣喜的心情,頌揚黑暗之光吧,你這深受學生愛戴的,校園裡最著名的老師,你這匹披著西裝外衣的狼。以上帝之名我認得你。」


瘋狂倒影著文明這我們共同擁有的湖泊,我的心微微晃蕩,但是舟船不曾翻覆。她/你游離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你們對於我的篤定深感恐懼。我說。因為,你已察覺對抗你最為根本的武器已在我心萌芽。「相對於整個校園裡披著西裝外衣的狼,你的非理性是真正的理性。」我藉故從一偽善、輕挑、甜點形式的學院官僚會議中逃出時,對著雨後教室二樓的欄杆她/你坐過的地方,說了這樣的話。感謝你。虛無主義時代的我之後第一次感謝你。


【第五日】


你在世界蔓延的速度比我想像中快。我說。雷雨答伐研究室我批改學生期末報告的清靜間隙時我發現,自己無法回答〈藝術社會學〉課程中,一極為優秀的學生以下的詰問:「


首先,必要的是存在感的重新確立。近乎儀式性的招喚。


招喚那樣一種在生活的恬謐安逸中漸漸褪乏的曾反覆糾纏以倉皇悲切著的姿態的自我認證。


『怎麼樣才能證明我與眾不同? 』湖面上,楊牧以此詰問。


然而,在認定了必然的與眾不同之後呢?我們還可以拿什麼來面對存在?我們怎樣可以在虛妄的時間之中把握這當下不斷絮叨著的唯一主體?究竟,究竟人如何可以活著,而不僅僅只為了活著本身?


 老師,我曾不斷不斷地想這麼問你,尤其在每一個你談到死亡的瞬間。


今年二月,我遭逢人生頭一次劇烈的背叛。關於情感,也關於我所仰賴的生存基石–相信。此時此刻我必須急切逆流回溯,回溯那曾教我瞬間崩解,如今卻僅僅如同皮膚上淡淡沉澱的暗紅印漬的疼痛。是傷痕嗎? 我甚至無法確定,然而,在那其中卻孕育了我頭一次完整自覺的蛻變。


並非一覺醒來發覺自己長成了一隻巨大的毒蟲,而是一點一滴詭異而瑰麗地,意識地看著骨皮肉的四肢逐漸幻化為繁多綿密帶著絨毛的細腳,背上拱起堅硬無比的厚殼卻也相對地擁有極其脆弱的柔軟胸腹,並沿著自己走過的痕跡沾染上黏膩稠濃的透明汁液。據說,這便是最明確的存在感。
 


正是為了存在本身的饑渴,亦同於對死亡的熱望。不是雪菲爾悲歌般殷切於對美的呼喚,然而那陰冷絕美的環墟的背對著自己的自己的影子,卻同樣迎面朝我踱步而來,在錯身的一剎那穿透置換,暗渡了腐敗,也暗渡無所謂傷害。於是人們以為我變得強壯,靈魂彷若愈加堅實。


只有我自己知道,文字如何同時拯救亦摧毀我,眼淚又是如何滴落在紙上卻化為矯飾的字詞,化為意識翻覆間我再也再也分不清的真實。


是嗎?再也沒有愛的能力了?但卻不為了傷害,而為了執迷於自己的存在姿態。為了這唯一的、絕對的、訴諸以靈魂為名義的、凝斂壓縮所有形容詞的卻早已亡滅的存在?


如果狂悲狂喜早在意識的辯證中得以層層剝落其灼熱的覆面,那麼楊牧的擔憂終將成為多餘。在創作的抽離中根本不存在有真正的狂悲狂喜,更遑論以此搭構藝術的殿堂。但如果,如果存在之神賜予以最後一次的真誠悲哀,我將致悼念於這些不復在的、關涉於活著的燃燒溫度。


在顧著舔舐傷口的時日中,我嚮往陳屍於雪山的淒美,渴求沉落寧靜的湖水,攜著雪菲爾一般明媚的面容,在皎潔月光下映出死亡的白肌。永恆,烙印在背叛者晦暗的瞳仁中。曾幾何時,背叛者的眼睛被鏡中的雙眸取代;我深切凝望著自己,只緣於那崇高無比的意識之遠離。在翻越之後我果真確立了自己的存在高度,帶著不可一世的自傲和睥睨的神情,明白終將沒有什麼可以重覆對我執行傷害。這具真真堅實的靈魂,『我答應賦它以永恆擴充,超越的潛能。凡經我心神鍛練者皆如是。』


除了,除了被拋擲的茫然和焦慮;我試著揣摩那道弧度。


除了,除了終於將赤裸裸地貼近於自身作為唯一的目的;竟無關於道德,只關乎美感。


是嗎?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沒有愛的能力了?


或者,說愛太浮泛,然而我卻預視著自己即將成為『孤獨的孤獨的人』。


於是復原了之後我卻比以往更加疼痛難擔。如果致命的傷口不過是一道無謂的笑話。


或者在完全對稱的另一個半面上,我僅僅奢望擁有飛行當下的官能快悅,在穿破雲端的那一瞬間決然地背棄語言,再以極其委靡的醜態墮落,在急速下墜之中輕蔑於時間之神的任何眷顧。空氣承載不了我沉重的軀體和靈魂,整個整個地撞擊上堅硬的土地,霎時迸裂四散,碎末漫天覆地。

『若是如此純潔可以死去』,『在我還保有完整的真情和不著邊際的愛的時候』。


時而決定毫不猶豫地腐爛,化為天地的一部分;但時而卻又認真地感到羞恥起來。作為一個絕對者,怎麼能夠恣意放縱著自己最最直接純粹的欲望?!


便永恆地晃盪在兩個極端之間。日益擴大的裂痕,只要一不留意便將陷落,動彈不得;連渴求死亡都是多餘的幸福。


軟弱和堅硬的交相辯證、疼痛的收服以釀造更為巨大的、意識抽離之後無能於愛的感傷對比著近貼官能的狂悲狂喜……,或者,一切只不過又是舔舐了另一種同樣單薄的傷口,並且採取了如此悲情的形式來成全我再一次的文字療癒接連著暗地裡焦躁的自我認證。

但老師,那股注定自我摧毀的痛楚,你能明白的。」


【第六日】


「還能有所摧毀的時代才有幸福。」今日我突然想起年少時光所寫下的這句子,你一定記得的,二十三歲的我,拿隻土產的甘蔗凌晨兩點和虛無同黨騎著野狼摩托車狂奔台北城的時代你的容顏是無法抹除的完美問我歸鄉何在那時的痛苦只有能以勝過死亡的瘋癲和你分享。我說「沒事了,真的沒事了,謝謝你載我一程。」俟你離開後,我面對一盞孤燈與夫一坪大的斗室拿起美工刀就往手上的血管劃去而復返的你撞開木門立刻奪掉我的刀說怎麼這麼傻這一切是為什麼?你看看我小小的床頭,凌亂的紙筆上面書寫的一改再改的詩稿隱約標題為給奧菲莉亞的十四行詩之類,你看看我過得是怎樣的日子,每日必須翻越公館旁的小山頭到森林系館去與不愛我的奧菲莉亞編織一道只有自己相信的愛煞世人的高牆你說我如何苟活於世?在系館的留言簿我的心血結晶句子串成的詩篇卻必須兀自忍受著業餘與競逐者的嘲笑與冷漠我如何能保全對詩之愛?「沒事了,真的沒事了。」現在,我聽到這樣的謊言像瘟疫一樣的蔓延在這冠冕堂皇的國度,無所摧毀的時代有著精神分裂的幸福。


【第七日】


這將是不能完成的一日,我鄭重告訴你,以浮士德之名,因為你尚未以梅菲斯特之姿出現,讓我對著世界說「我滿意了,請帶我走吧!」我將以最為頑強的意志與你對峙如查拉杜斯屈拉,以最柔軟的聲調和你共處如老子之水,以這沒有日期年月日的不能完成的一日之樹之名



 


 


      奎澤石頭

 


受到血液裡必須如此的召喚,三番兩次


逾越過午不食。蹑足爬上軟枝黃蟬偷聽月夜愁


你想這樣咀嚼,長日照的秋天躺在涼椅


還想多吃一隻魚的素食者身影,任性數著星辰   


 


從不知名的山頭出場,橫抱琵琶,一看就知


那雲來自大稻埕。秋蟾南管,幽然這樣就在這裡


故意留個錯字等待更正,攜手,夕照,雙帆影


你懶洋洋斜倚,打著節拍,目不轉睛


不帶邪念地梳理,昨日夢裡的愛與


死亡。棕黃帶白的髮茨,蹑足輕巧,轉個身段


吟唱   從今後,蓬萊閣


那來生還堅持,要去自我迷失的地方


 


 (2010.09.16)




Love and Death:: George Lukács and Irma Seid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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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and Death:Geworfenheit ins Dasein  has the ontological legitimacy for Lukács appeared to his youth.

Lukács’ writing to Irma, he states:

There are people who understand and do not live, and their are others that live but do not understand. The first kind cannot ever really reach the second even though they understand them, and the second can never understand the essence, but then, it doesn’t matter. The feeling of love or hate, the liking somebody or the possibility of learning to like someone, exists, but the categories of understanding do not exist for them.

                               –George
Lukács,
Selected Correspondence: 1902-1920, pg. 109.


 Lukács’s unposted suicide letter of November 1908 includes these lines:

It was on that evening in Florence…that I posed the question of my life: Should it be my fate to lose out every time I try to establish a person-to-person relationship that goes beyond that of the intellectual one? On October 28 – the day of the delivery of your letter – the verdict was returned: ‘Yes, this is how it is going to be.’ And I cannot live with this verdict. Everything that you built up has now collapsed. Goodness has left me forever; even its roots are torn out. I have become bad, cold-hearted, mean – and a cynic. But there followed a period of intellectual ecstasy: books and ideas became my opium.

                             –George Lukács, Selected Correspondence: 1902-1920, pg. 56.


[If aesthetic culture] has a center: the completely peripheral nature of everything; [if] it symbolizes something: that nothing is symbolic, nothing is more than what it seems to be at the moment of experiencing…And this culture does have a dimension that surpasses the merely individual (it belongs to the essence of culture that it is the common treasure of men): that there is nothing that could rise beyond the merely individual. It implies a relation among men based on complete loneliness, on the absence of relatedness.

                            –Andrew Arato and Paul Breines, The Young Lukács and the Origins of Western Marxism, New York, Seabury Press, 1979, pg. 26.


石計生至台大演講盧卡奇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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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者: 石計生(東吳大學社會系副教授)
主題:閱讀魅影裡的盧卡奇情結(The Luca’cs’ Complex in the Phantom of Reading)
時間:20091218(週五) 晚上19:00-21:00
地點: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208教室(辛亥路與復興南路接口,台大後門)


用戶插入圖片用戶插入圖片 盧卡奇 Georg Lukács (1885-1971) 哲學家、文藝理論家。1885 413生於布達佩斯。畢業于匈牙利大學,曾三度去德國學習。1918年匈牙利革命爆發後參加匈牙利 共產黨。1919年任匈牙利蘇維埃共和國文化人民委員,同年底革命失敗後流亡維也納。19301945年僑居莫斯科。1945年匈牙利解放後回國,當選為匈牙利科學院院士,任布達佩斯大學哲學和美學教授。1956年任納吉政府的文化部長。納吉政府倒臺後,未被吸收進匈牙利社會主義工人党,1967年才被重新承認為黨員。1971 6 4日卒於布達佩斯。他的主要著作有:《心靈與形式》、《當代話劇發展史》(1912)、《小說理論》(1920)、《歷史和階級意識》(1923)、《十九世紀文學理論和馬克思主義》(1937)、《現實主義史論》(1939)、《哥德及其時代》、《青年黑格爾》(1948)、《存在主義還是馬克思主義》(1948)、《理性的毀滅》(1954)、《審美特性》、《社會存在的本體論》(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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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學和政治觀點  盧卡奇青年時代的世界觀深受德國古典哲學的影響。第一次世界大戰和俄國十月革命的爆發,使他的思想發生轉變,同德國唯心主義哲學家、社會學家M.韋伯等人的關係破裂,開始批判資產階級文化,對工人階級持同情態度,對工人運動採取國際主義的立場。20年代初,他在政治上傾向于“左”的宗派主義,受到列寧的批評。他的哲學著作《歷史和階級意識》一書受到當時共產國際領導人的批判。為此,他一度檢討。居留莫斯科期間,他致力於馬列著作的研究。蘇聯共產黨第20次代表大會後,他的觀點有過變化,曾積極參加裴多菲俱樂部的活動。晚年,在1968年的法國“五月風暴”和“捷克斯洛伐克事件”後,他的思想又發生轉變,批判蘇聯當時的政治制度,主張“重新確立蘇聯革命後最初幾年的無產階級民主”。

  盧卡奇因《歷史和階級意識》一書而被看作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該書關於物質和意識、上層建築和經濟基礎的關係,同傳統的解釋相對立,主張社會主義革命的決定因素是異化和把它變成無產階級意識的過程,革命鬥爭的目的在於廢除異化和實現“真正的人性”。

  美學思想  美學是盧卡奇所著重研究的領域之一。1911年他發表了論文集《心靈與形式》,提出了藝術作品何以能夠存在的問題,試圖尋找在藝術作品的“純粹內在性”與審美體驗的“純粹內在性”之間神秘契合的原因。1930年在莫斯科期間,他寫成了《馬克思恩格斯與拉薩爾之間關於濟金根的論爭》等文藝評論,產生了較大影響,被譽為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家。他在1963年出版的《審美特性》一書,成為他從事50餘年美學探索的一個總結。

  盧卡奇在《盧卡奇談話錄》一書中指出:我們實際生活中的各種存在形式及其相互關係是第一性的東西,而人的心理是第二性的東西,它隨社會歷史而發展變化。審美意識作為社會意識只能是社會存在的反映。

  盧卡奇認為人的審美能力以及審美物件都是在歷史上逐漸形成的。人的審美活動的形成和發展只有在與勞動的發展、與人征服周圍環境以及通過勞動對人自身的改造這三者的相互關係中才能理解。人的感官是勞動的產物,在人的交往方式中模仿與情感激發的不可分割的聯繫是形成審美反映的基礎。在史前時代,日常生活的自發性產生了擬人觀,即以人格化的觀點來看待一切事物,形成了圖騰崇拜和巫術活動。巫術模仿最初與審美是毫不相干的,但在客觀上卻成為審美形成的基礎和仲介,在創作和感受這些模仿形象時,人們的注意力暫時不是集中在現實生活本身,而是集中在這種現實生活的反映上,由此模仿形象通過它的形式實現了與現實生活的分離,而獲得了一種新的特性:它不是現實生活,而是現實生活的映象,即以單純形式表現出來的形象。這是造成審美反映形成的重要條件。巫術模仿的主觀意圖是影響自然力,而客觀效果卻激發著人的思想感情,這兩種不同激發傾向的內在矛盾正是審美由巫術活動中分化出來的起因。盧卡奇同時明確指出:人類的審美活動不可能由唯一的一個來源發展而成,它是逐漸的歷史發展綜合形成的結果。

  盧卡奇把模仿看作是藝術的決定性源泉。他肯定了模仿中的主觀成分,並努力去揭示藝術的主觀因素與客觀因素的辯證關係。他認為,審美的主觀因素表現在擬人化特徵中,審美是以人為中心的,藝術的物件是人的世界,它所表現的是與人相關的本質,是人的精神和它的外化。藝術是人類自我意識最適當的和最高的表現方式。只有用自我意識的感受才能從哲學上說明審美反映的特性。藝術的世界是為人自己、為人類進步而創造的。在這個世界中,現實表現為反映的圖像,並將物件的偶然聯繫提高到必然性的世界,其中客觀現實的內容和規定被轉化為純粹視覺或聽覺的審美存在。盧卡奇通過模仿範疇把反映和創作辯證地統一了起來,把模仿的外化作為溝通日常現實與藝術的環節。他把藝術感受的體驗對日常生活產生的震撼作用稱為陶冶,認為它是一種非道德化的感動和認識衝動,通過它可以使人達到意識和自我意識,從而發揮藝術的啟迪作用。

  盧卡奇把J.W.von歌德關於詩歌創作應在特殊中見出一般的思想從哲學上發展為特殊性範疇是審美的結構本質。從而,在結構範疇上對審美與科學反映作出了區分。他指出,特殊性是普遍性與個別性之間的一個中間範疇,具有溝通兩者的性質。在審美中,既不能脫離現象的個別性,又必須包攝本質的普遍性。藝術作品要成為人的內在心理與外在世界的有機統一,成為人的人格與他在世界上的命運的有機統一。這種內在和外在的統一、本質和現象的統一,正是特殊性範疇的主宰,也正是審美構成的擬人化本質。在審美的領域,普遍的東西表現為生活的決定性力量,當它構成具體人的具體命運的組成部分時,就完成了普遍性在特殊性中的揚棄;當個別性排除了它的直接性而克服了它的無法傳達的性質時,就實現了個別性在特殊性中的揚棄,從而使每個人都是典型,但同時又是單個人。審美領域中的特殊性不僅是一個仲介,而且是一個獨立的中項,由於藝術門類及作品風格的不同,不可能有一個統一的中點,作品的中點位置的選擇決定和影響著作品結構、形象和細節的審美活力。

  對於盧卡奇的理論,國外存在不同見解。有人認為,盧卡奇把美學等同於藝術理論,不是把審美關係作為人類主體的感性實踐,而僅僅作為一種意識現象,容易忽視對真正原因的哲學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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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經布達佩斯的藍色多瑙河,深著藍色套裝的伊爾瑪那天一躍而入
遠在義大利佛羅倫斯長期旅居的盧卡奇打開報紙震驚於這個消息,
說就這樣離去了嗎?我的愛。1908年。

案頭上是伊爾瑪設計的《靈魂與形式》(Soul and Form)的裝禎扉頁
盧卡奇撫觸著它,頹然坐在書本堆積如山的工作生活中

「結束了,一切扭帶都斷絕了,因為她就是所有的扭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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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ma Seilder

立志為畫家的伊爾瑪是盧卡奇春天燦爛的花朵,她的迷人同時因為
她是革命家,恐怖主義者,其繪畫風格卻驚人地恬靜充滿童趣
著迷的盧卡奇寫下他一生最美好的一冊《靈魂與形式》
表面上評論同時代傑出的人物其實隨筆的風格隱藏了處處與伊爾瑪的
愛戀,這風格在她自殺後就完全消失,陰沈,轉向獨斷的馬克思
主義,政治的冷面取代了青春的頌歌。

盧卡奇與伊爾瑪,兩個人生道路交叉後分離

恐怖主義的她還沒投下任何一顆炸彈就為了愛投河自殺
成為左翼思想家的他卻在老年時投入美學體系研究遠離政治

短暫的生命經由一個人的思念超越了生命本身

盧卡奇的悲劇在於
他試圖讓不能生存的東西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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