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唱片70年代傳播者：訪談華聲電台播音員阿東

訪談華聲電台外聘播音員阿東(楊華東)：這大概是我研究歷史裡安排的時間最早的訪談，時間是早上九點，冒著冷冽十度左右低溫，助理和我風塵僕僕到了士林華聲電台二樓的播音室。阿東非常健談。他針對我國科會台灣歌謠研究目前關心的廣播電台，唱片發行和書局出版社關係說出了重要的內容。阿東是1970-80年代北部著名的播音員之一。他1947年出生，基隆瑞芳猴峒人。在少年時期就在基隆聽到臺北華聲，民聲(後來的台廣)等電台裡的台灣歌謠廣播，從此迷上台語歌。阿東說：那是我一生最喜歡的東西，就是台語的音樂。

因為喜歡唱歌，18歲當兵後，我就去大稻埕的國聲戲院附近，寧夏路那裡，由我的播音前輩良山主持的一個歌唱班學唱歌，奠定基礎。他還自己出了第一張唱片，有：什人較利害，浪子走天涯等名曲。當時十分風行，而被華聲電台前輩著名播音員陳秋和賞識，提拔，將阿東引入華聲，成為一天可以播十幾個小時的外聘播音員。我那時，阿東說，跟著陳前輩環島到各電台拜訪，並請播放我的浪子走天涯等歌，到雲林，到嘉義，台南，高雄，甚至台東，宜蘭都有去，回到臺北時我的唱片已經熱賣，發行的人說包都來不及了…本來說要和我合作發行，結果包了五萬塊給我就算了….(唱片行顯然賺翻了..)
我因為研究上假設了一個台灣歌謠禁歌時代(約1962-82左右)的地下迴路(underground circuit)，就問阿東這方面的問題。阿東說：有禁歌啊！在我們電台就是台語歌不能播啊。那個時候警備總部都有一個人坐在電台裡監視，他也會就是電台的正式播音員兼要做的工作(這點和我訪談過的台南中廣播音員蔡素柳女士的敘述一樣，有編制內播音員兼及執行政府文化政策的工作)。但老實說，阿東說，警總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嚴厲，我們那麼愛台語歌，即使偷渡播放，也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新聞局成立後就不同了，宋楚瑜的就很嚴厲，播歌前還要先送審，不是警總的事後報備，這對我們影響就很大。我記得那時來過一道命令，說一天必須有2/3要放國語歌，我們都很不滿，但是還是要放啊..沒辦法啊…但聽眾都很支持啦…知道我們沒辦法，都等可以聽台語歌的時候聽…

我說：那台灣歌謠根本就禁不了？阿東說：禁不了啦。擱可以走你剛才說的歌仔本，華聲電台我的播音前輩阿丁在這裡待最久，還有陳星光, 良山, 陳秋和, 丁山都很有名，他們都有演你說的台語片電影。我當兵時在左營，還看過阿丁電影天下一大笑。全場爆滿，真的很好笑，還有隨片登台…歌仔本那時出版社攏來電台找合作，像是阿丁，陳星光歌仔冊封面都很多…我問：是否有點像是計程車靠行，伊比較有名？阿丁說：對，就是這樣。那個時候播音員很受歡迎，影響力很大。
然後阿東說了一段他和高雄亞洲唱片公司的事情，顯示他因為喜歡台灣歌，他在台灣歌謠地下迴路裡保存台灣歌謠也曾經扮演重要的角色。高雄亞洲老闆王俊博在70年代從台南亞洲唱片行老闆蔡文華那裡購買了亞洲唱片行的所有母帶與商標，一共90萬新台幣。是由王俊博母親支持他去標會而來。買到高雄後，只知道有價值，卻不知到怎麼用，就丟在樓梯間…阿東說，他剛好遇到我，到現在王桑還會公開感謝我…我那時在華聲主持節目，常自己去拷貝唱片放給聽眾聽，可是唱片炒豆子雜音很大聲，就想怎樣才能沒有雜音。就剛好去高雄拜訪老朋友王桑，他說了他的困擾，我就在高雄待了好幾天， 一點一點地把脫落了的，氧化了的盤帶接好，對好，才能轉成卡帶和夾帶。跟王桑買的版權後，我就在臺北華聲電台放送，說我這些都是母帶沒有雜音，引起聽眾瘋狂迴響！我問：那是什麼行銷管道？銷售量如何？就是電台直銷啊，我就在電台講有台灣歌謠卡帶，夾帶，聽眾就來信或打電話來買，我太太那個時候電話接都接不完！一天四五百套是少不了的…一套多少個？我問。一套十個卡帶，後來轉成夾帶。我問：那你真的也賺翻了…阿東說： 其實沒有。我還要雇用工人送貨，真正賺翻的是拷貝我的版本的同行。叫做阿x的在西門町的台廣看到我的很暢銷，就大量翻製，因為不像我是有版權跟高雄亞洲買，成本低，所以可以賣一套送五百的電台產品，引起更大的支持與瘋狂搶購…

盜版…這正是我在新書時代盛行曲：紀露霞與台灣歌謠年代所初步提出的假設，因為盜版，台灣歌謠才能弔詭地迅速擴散，在此又得到一個印證。當時台灣是有智慧財產權的法令的，但是並沒有真正執行。盜版風氣很盛，一直到80還是90後美國人的抗議，台灣才真正執行法律。但是，阿東的訪談也證實了說明了禁歌時代台灣歌謠流傳是通過為了市場所進行的拷貝盜版的獲利行為，延續戰後初期，有意無意間造成了1970-80年代的台灣歌謠繼續流行。

今天早上的訪談收穫豐碩，也和阿東成為好朋友。聊天聊地，也說了幾個在淡水,台中可以繼續滾雪球的歌謠朋友，以後會繼續聯繫一起前進，於是就和阿東與他的外甥秘書陳金裕先生一起合照後告辭離開。而這友情也讓寒冷早晨感覺溫暖 (石計生訪談後記，2014.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