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 楊牧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在一封縝密工整的信上,從
外縣市一小鎮寄出,署了
真實姓名和身份證號碼
年齡(窗外在下雨,點滴芭蕉葉
和圍牆上的碎玻璃),籍貫,職業
院子裡走積許多枯樹枝
一隻黑鳥在撲翅)。他顯然歷經
苦思不得答案,關於這麼重要的
一個問題,他是善於思維的,
文字也簡潔有力,結構圓融
書法得體(烏雲向遠天飛)
晨昏練過玄秘塔大字,在小 學時代
家在漁港後街擁擠的眷村裡
大半時間和母親一起,他羞澀
敏感,學了一口台灣國語沒關係
常常高瞭望海上的船隻
看白雲,就這樣把皮膚曬黑了
單薄的胸膛裡栽培著小小
孤獨的心,他這樣懇切寫道:
早熟脆弱如一顆二十世紀梨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對著一壺苦茶,我設法去理解
如何以抽象的觀念分化他那許多鑿鑿的
證據,也許我應該先否定他的出發點
攻擊他的心態,批評他收集資料
的方法錯誤,以反證削弱其語氣
指他所陳一切這一切無非偏見
不值得有識之士的反駁。我聽到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急
水勢匆匆從屋頂瀉下,灌滿房子周圍的
陽滿。唉到底甚麼是二十世紀梨呀——
他們在海島的高山尋到
相當於華北平原的氣候了,肥沃豐隆的
處女地,乃迂迴引進一種鄉愁慰藉的
種子子埋下,發芽,長高
開花結成這果,這名不見經傳的水果
可憐憫的形狀,色澤,和氣味
營養價值一明,除了
維他命C,甚至完金不象徵甚麼
除了一顆猶豫的屬於他自己的心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這些不需要象徵——這些
是現實就應該當做現實處理
發信的是一個善於思維分析的人
讀了一年企管轉法律,畢業後
半年補充兵,考了兩次司法官……
雨停了
我對他的身世,他憤怒
他的詰難和控訴都不能理解
雖然我曾設法,對著一壺苦茶
設法理解。我相信他不是為考試
而憤怒,因為這不在他的舉證裡
他談 是高層次的問題,簡潔有力
段落分明,令人茫然的一系列
質疑。太陽從芭蕉樹後注入草地
在枯枝上閃著光。這些不會是
虛假的,在有限的溫暖裡
堅持一團龐大的寒氣——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他是班上穿著
最整齊的孩子,雖然母親在城裡
幫傭洗衣——哦母親在他印象中
總是白皙的微笑著,縱使臉上
掛著淚;她雙手永遠是柔軟的
乾淨的,燈下慢慢為他修鉛筆
他說他不太記得了是一個溽熱的夜
好像彷彿父親在一場大吵鬧後
(充滿鄉音的淚情言語,連他
單祧籍貫香火的兒子,都不完全懂)
似乎就這樣走了,可能大概也許上了山
在高亢的華北氣候裡開墾,栽培
一種新引起的水果,二十世紀梨
秋風夜晚,母親教他唱日本童謠
桃太郎遠征魔鬼島,半醒半睡
看她剪刀針把軍服誓開
修改成一條夾褲一件小棉襖
信紙上沾了兩片水漬,想是他的淚
如牆腳巨大的雨霉,我向外望
天地也哭過,為了一個
超越季節和方向的問題,哭過
復以虛假的陽光掩飾窘態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簷下倒掛一隻
詭異的蜘蛛,在虛假的陽光裡
翻轉反覆,結網。許久許久
我還看到冬天蚊蚋圍著紗門下
一個塑膠水桶在飛,如烏雲
我許久未曾聽過那麼明朗詳盡的
陳述了,他在無情地解剖著自己
籍貫教我走到任何地方都帶著一份
與生俱來的鄉愁,他說,像的胎記
然而胎記襲自母親我必須承認
它和那個無關。他時常
站在海岸瞭望,據說煙波盡頭
還有一個更長的海岸,高山森林巨川
母親沒看過的地方才是我們的
故鄉。大學裡必修現代史,背熟一
本標準答案;選修語言社會學
高分過了勞工法,監獄學,法制史
重修體育和憲法。他善於舉例
作證,能推論,會歸納。我從來
沒收到過這一封充滿體驗和幻想
於冷肅尖銳的語氣中流露出狂熱和絕望
徹底把狂熱和絕望完全平衡的信
禮貌地,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不容增刪的信裡
我看到淚水印子擴大如乾涸的湖泊
濡沫死去的魚族在暗晦的角落
留下些許枯骨和白刺,我彷彿也
看到血在他成長的知識和判斷裡
濺開,像炮火中從困的孤堡
放出的軍鴿,繫著疲乏頑抗者
最渺茫的希望,衝開窒息的硝煙
鼓翼升到燒焦的黃楊樹梢
敏捷地迴轉,對準增防的營盤刺飛
卻在高速中撞上一顆無意的流彈
粉碎於交擊的喧囂,讓毛骨和鮮血
充塞永遠不再的空間
讓我們從容遺忘。我體會
他沙啞的聲調,他曾經
嚎啕入荒原
狂呼暴風雨
計算著自己的步伐,不是先知
他不是先知,是失去嚮導的使徒——
他單薄的胸膛鼓脹如風爐
一顆心在高溫裡溶化
透明,流動,虛無…

若能轉物,即同如來

⊙ 虛雲老和尚

《楞嚴經》云:「若能轉物,即同如來。」謂一切聖賢,能轉萬物,不被萬物所轉,随心自在,處處真如。我輩凡夫,因爲妄想所障,所以被萬物所轉,好似牆頭上的草,東風吹來向西倒,西風吹來向東倒,自己不能做得主。有些人終日悠悠忽忽,疏散放逸,心不在道,雖做工夫,也是時有時無,斷斷續續,常在喜怒、哀樂、是非、煩惱中打圈子。眼見色,耳聞聲,鼻嗅香,舌嘗味,身覺觸,意知法,六根對六塵。沒有覺照,随他青黃赤白,老少男女,亂轉念頭。對合意的,則生歡喜貪愛心;對逆意的,則生煩惱憎惡心,心裏常起妄想。其輕妄想,還可以用來辦道做好事,至若粗妄想,則有種種不正邪念,滿肚穢濁,烏七八糟,這就不堪言說了,白雲端禅師有頌曰:「若能轉物即如來,春暖山花處處開。自有一雙窮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又《金剛經》云:「應如是降伏其心。」儒家亦有:「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的說法。儒家發憤,尚能如此不被物轉,我們佛子,怎好不痛念生死,如救頭然呢?

應須放下身心,精進求道,於動用中磨煉考驗自己,漸至此心不随物轉,工夫就有把握了。做工夫不一定在靜中,能在動中不動,才是真實工夫。

明朝初年,湖南潭州有一黃鐵匠,以打鐵爲生,人皆呼爲黃打鐵。那時正是朱洪武興兵作戰的時候,需要很多兵器,黃打鐵奉命趕制兵器,日夜不休息。有一天,某僧經過他家,從之乞食,黃施飯,僧吃畢,謂曰:「今承布施,無以爲報,有一言相贈。」黃請說之。僧曰:「你何不修行呢?」黃曰:「修行雖是好事,無奈我終日忙忙碌碌,怎能修呢?」僧曰:「有一念佛法門,雖在忙碌中還是一樣修,你能打一錘鐵,念一聲佛,抽一下風箱,也念一聲佛,長期如此,專念南無阿彌陀佛,他日命終,必生西方極樂世界。」黃打鐵遂依僧教,一面打鐵,一面念佛,終日打鐵,終日念佛,不覺疲勞,反覺輕安自在,日久功深,不念自念,漸有悟入,後将命終,預知時至,遍向親友辭别,自言往生西方去也。到時把家務交代了,沐浴更衣,在鐵爐邊打鐵數下,即說偈曰:「叮叮當當,久煉成鋼,太平将近,我往西方。」泊然化去。當時異香滿室,天樂鳴空,遠近聞見,無不感化。

我們現在也是整天忙個不休息,若能學黃打鐵一樣,在動用中努力,又何患生死之不了呢!我以前在雲南雞足山,剃度具行出家的事,說給大家聽聽。具行未出家時,吸煙喝酒,嗜好很多,一家八口,都在祝聖寺當小工。後來全家出家,他的嗜好全都斷除了,雖然不識一字,但很用功,《早晚課誦》、《普門品》等,不數年全能背誦。終日種菜不休息,夜裏拜佛拜經,不貪睡眠。在大衆會下,别人歡喜他,他不理會;厭惡他,他也不理會。常替人縫衣服,縫一針,念一句南無觀世音菩薩,針針不空過。後朝四大名山,閱八年,再回雲南。是時我正在興建雲栖寺,他還是行苦行,常住大小事情都肯于,什麽苦都願意吃,大衆都歡喜他。臨命終時,将衣服什物變賣了,打齋供衆,然後向大衆告辭,一切料理好了。在四月時收了油菜籽,他将幾把禾稈,于雲南省雲栖下院勝因寺後園,自焚化去。及被人發覺,他已往生去了。其身上衣袍鈎環,雖皆成灰,還如平常一樣沒有掉落,端坐火灰中,仍然手執木魚引磬,見者都歡喜羨歎。他每天忙個不休息,并沒有忘記修行,所以生死去來,這樣自由。

動用中修行,比靜中修行,還易得力。

奎澤石頭「真實裂縫」與洛夫「反常合道」長詩美學的參差對照



研究論文:「詩化的現實」與「現實的抒情」:兩種長詩美學的參 差對照
引自: Asian Journal of Management and Humanity Sciences, VoL 1, no.3, pp.494-511, 2006.

⊙ 作者:蔣美華(國立彰化師範大學國文系)


摘要

「現實」詩作與「抒情」詩作,「現實」詩人與「抒情」詩人,都是在參差對照的情境下 所襯顯的異同互植。在筆者所撰述的這篇論文中,根據六家詩人對於「現實」詩作與「抒情」詩作的義界,將陳克華、奎澤石頭、簡政珍這三家定位為「詩化的現實」詩人;復將葉維廉、洛夫、楊牧這三家定位為「現實的抒情」詩人。並將這兩種範疇,再區分成六種面向的美學姿影:「科 學語言」、「真實裂縫」、「語言存有」;「無言獨化」、「反常合道」、「為人而作」。「現實」詩作的美學層級,從「目的論」到「超現實」再到「詩化的現實」;「抒情」詩作的美學層級,從水仙情結到「純情」、「慣性的抒情」再到「現實的抒情」。「詩化的現實」詩作之詩心, 以他(她、牠、它)者的經歷為詩中人的敘述語調,感同身受;「現實的抒情」詩作之詩心,則以詩人自身體驗為詩中人的敘述語調,推己及人。這兩種長詩美學的極致,體現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無諍之辯-就詩藝而言,是「道近乎技」;以詩質來論,是圓轉舞姿;至於無緣大慈的仁 民愛物情操,則是月映千江地躍然於阡陌詩行。

關鍵詞:現實、抒情、洛夫、葉維廉、楊牧、奎澤石頭、簡政珍、陳克華。




奎澤石頭「真實裂縫」與洛夫「反常合道」長詩美學的參差對照

奎澤石頭在《時光飛逝》詩集的〈自序〉中說: 創造力的堅實基礎為何?從來不是一個問題。惆悵的來源是詩與真實的裂縫。貼身的狐疑,不解詩的虛實交織,印象浮水印的疊合,造就了落差的張力18。

奎澤石頭「馳騁於詩的國度,其中追尋的跌撞、探索與實驗,都將現實生活的 起伏予以錘鍊、轉化19。」-詩的「創造力」,是「錘鍊、轉化」於「現實生 活」;「詩的虛實交織」與「詩與真實的裂縫」,正是奎澤石頭關於「詩化的 現實」之義界。誠如楊牧〈奎澤石頭記〉所云:「藝術的想像竟無時無刻不受 理性知識的檢驗、監察,強烈要求它(藝術)不可過度傾倒感性官能的悲喜,而 必須謀求通過介入的外在觀察而獲得的我們所謂的知識經驗,相對於一般官能 之間,這雙重取向一平衡的點,以它(藝術)為基準支持起我們堅實並且愉悅的 論述20。」「藝術的想像」與現實的真實,兩者之間的情理辯證,構築了詩作 的美學深淺。

洛夫〈詩的語言和意象〉一文道:蘇東坡說:「詩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所謂「反常」,就是使 平凡而互不相干的、或相互矛盾的事物,作一種新穎而突然的結合;以 產生一種新的美學關係,目的在求得一種驚奇效果。……但實際上卻又 符合我們的經驗,符合我們的內在感受-這就叫做「合道」。光是「反 常」,詩語言必然失去有機性的生命,而成為一片渾沌;故還必須合於 我們經驗的真、或想像的真。……這種語法最大的功能,乃在使讀者從 熟知的世界中,獲得新的經驗和令人驚奇的發現21。

洛夫推崇東坡「反常合道」的詩趣-魚躍鳶飛的詩語言,有著語不驚人死不休 的原創性。布魯克斯(Cleanth Brooks,1906-1994),在〈悖論語言〉(The Language of paradow)一文中,強調所謂的「悖論」(弔詭、似是而非),意即表面上荒謬,而實際上真實的陳述;透過事物表象,繞過語言這工具之笨拙,而表達語言背後的真相-

柯爾律治(Coleridge)後來代他(華滋華斯,Wordsworth) 說明這樣做的目 的,而他明白明白指出 Wordsworth(華滋華斯)在努力使用悖論語:「華滋華斯(Wordsworth) 先生…… 視為自己目的是給日常事物以新奇的魅 力,是激起一種類似超自然的感覺。其方法是把我們思想的注意力,從習慣的嗜眠症中喚醒,引導我們注意眼前世界的奇美22。」


對於華滋華斯(Wordsworth)《抒情歌謠集》的「處理方式」,柯爾律治(Coleridge)認為是「悖論語」。誠如簡政珍在〈似有似無的「技巧」〉一文中所言:「十九世紀的英國詩人與詩論家柯勒奇(Coleridge)就說:「詩就是要喚醒人昏睡的知覺,而讓我們日常熟悉的事物展現不熟悉,而顯現新鮮感23。」布魯克斯用莎士比亞的話來說:「斜過來試試,拐彎抹角地找出直截了當」;「科學使用完美的球形,他的進攻是直接的;藝術的方法,我相信永遠不可能是直接的-永遠是拐彎抹角的24」。簡政珍〈詩與現實〉一文中也說:「布魯克斯在論述『弔詭』時說-詩正如莎士比亞作品裡的滾木球遊戲,木球不是正圓形,因此滾球的人需要用迂迴的弧度,才能滾進目標25。」關於希克洛夫斯基(Victor Shklovsky’s)的「反熟悉化」(defamiliarization)26,簡政珍〈似有似無的「技巧」〉一文有如下的論述-「為了讓觀者或是讀者能有生命的躍動感,作品要將描寫的對象陌生化,以免墜入習以為常的認知27。」詩的這種方法,只不過是正常語言的發展,而並非正常語言的歪曲。」

本節擬以-

(一) 奎澤石頭(1962-)(2003)。〈熱遮蘭城〉組詩(2002 年,9 首,176 行)。 載於時光飛逝(初版,296-313 頁)。台北,台灣:唐山。
(二) 洛夫(1928-)(1990)。〈天使的涅盤〉組詩(1990 年,5 首,291 行)。載 於天使的涅盤(初版,103-125 頁)。台北,台灣:尚書。
參差對照奎澤石頭「詩化的現實」與洛夫「現實的抒情」長詩美學中,前者「真實裂縫」與後者「反常合道」之意趣洞天!

奎澤石頭〈熱遮蘭城〉組詩,以「1」至「9」的阿拉伯編號的九首詩作,織就成一首有機的長詩。「熱遮蘭城」,其英文名稱亦見於第八小節的末兩行-「偉大的/ T’CASTEEL ZEELAND」,當我們以「入門收費新台幣肆拾」的門票進去參觀,門額上即刻有「T’CASTEEL ZEELANDA GEBOUWEDANNO 1643」字樣,意思是「熱遮蘭城建於 1643 年」。「熱遮蘭城」即「安平港」,荷蘭人於 1623 年(明天啟三年)棄守澎湖,轉佔安平,築木柵堡壘,初名奧倫治城,後改名「熱遮蘭城」。1661 年(明永曆十五年),鄭成功的軍隊直指臺灣,先陷赤崁城,再攻「熱遮蘭城」。

奎澤石頭是在 2002 年 7 月中旬,創作〈熱遮蘭城〉一詩,遙想台灣四百年的改朝換代:異族如荷蘭、日本等;原住民與閩南人、客家人,以及 1950年國民黨帶著外省族群兩百萬人的遷徙。滄海桑田,撫今追昔。試以〈熱遮蘭城〉組詩的第七節為例:

拋花而逝,一覺醒來
啟迪某種非線性運動
越是靠近細看的瘦井
面照浮光掠影動人心魄
佝僂青春飛出彩蝶蛹之生

街角婦人肩負拾荒的
斷垣,同樣飢渴歲月入定時光
倒退進入壁畫淑女窈窕斑駁
手執國家一級古蹟保護令

踏花歸去馬蹄猶留
按圖索驥的芬芳,忠實
鞭策巷道泅泳炎夏烙印涼沁
牽掛一種會想起的 羽狀
複葉, 標誌不是顯性基因的
大葉銀合歡 到處

守護,可攜帶式
明信片,一模一樣等比例
縮小 城,存在不存在的
蛹,傷口,固若金湯包紮
小心翼翼卻忘了 瘦瘦的井
蝶不斂翼,對你而言。


(奎澤石頭,〈熱遮蘭城.7〉組詩,308、309 頁)

首先,是「花」、「樹」的意象:「鬱金香」指涉著「荷蘭」-「商賈沿集外 城綿延平鋪/鮮豔花紋暗示同語反覆,古早味/當令的異服奇珍濃眉大眼信心滿 滿/乘風帆來的久違了的鬱金香」。「海棠」意謂著中國-「經年累月,瓊崖 海棠盛開合抱的/甬道,大開,時間凍結於結果/稜形堡壘安頓飄移的神智,著 陸/第一次壯觀的歷遊,夏至,雨停了」。

「雀榕」、「雞蛋花」、「Cassia fistula(臘腸樹)」(第三節),象徵著台 灣-「雀榕纏繞」:落葉性喬木,因為雀榕經常結實纍纍,且每每在果實成熟時落葉殆盡,讓鳥兒從老遠就可看見一樹豐盛的食物,紛紛前來啄食。而無法 消化的種子就隨著鳥的排泄物四處飄落,不論是落在泥土上或其他植物身上, 常有發芽的機會,故稱之為「鳥榕」。「鵝黃色調渲染雞蛋花」:落葉喬木, 可高達 5 米,多分布於公園;由於開在頂部中的五瓣小花花冠,外部為白色, 中心為鵝黃色,因此俗稱為「雞蛋花」。「追想曲口哨裡哼著南部人的/學名, Cassia fistula/永遠離不開泥土的/落葉大喬木」:「Cassia fistula」,俗名「臘 腸樹」,多生長於公園,在花期時,樹上會掛滿一條條的黃色花朵,由於長而 下懸,「黃花一串長長望港」。至於「銀合歡」,由荷蘭人在三百多年前引進 台灣;葉為羽狀複葉-指涉著外族「佔領的意志」,「孢子混著風塵醒來/邦 鄉是浮雲」;而葉落歸根,「歸鄉是必要」。

其次,「四百年」的台灣「輪迴」於「恨與戰鬥」的血淚之中:「碑銘 陰刻著歷史如此/輝煌的佔領砲口拮据度日」-統治者曾經有著「輝煌」的功 勳,一旦失勢,也只能潦倒「拮据」。「傳令的羽檄在標本室躺著/荷蘭文構 成,攤開的/招降納叛,朝代轉換英雄/背後還有繼起的」-清將「繼」國姓爺 而代之。「齒輪帶動古城的聚焦沒有/出路,玻璃珠內的攀藤倖存四百年」;「武士刀即地睥睨四十五年輝煌」-種族的對立、族群的隔闔,導致「一滴淚為誰掬」?在「舊與新,藍與黑,找不到/大時代的矛箭與長槍/上鎖的玻璃展示人這個物種/恨與戰鬥的需求」;而「愛你的敵人」、「久放菩提葉」,也許是了然於「聚散無常」的遊客如詩中人般,「展現笑顏正是言語之外的/生存決心」!

站內奎澤石頭〈熱遮蘭城〉全詩搜尋: http://www.cstone.idv.tw/index.php?pl=429&ct1=29


註釋:

18 奎澤石頭(2003)。自序。載於時光飛逝(初版,4 頁)。台北,台灣:唐山。
19 奎澤石頭(2003)。自序。載於時光飛逝(初版,1、2 頁)。台北,台灣:唐山。
20 楊牧(2005)。奎澤石頭記。載於人文蹤跡(初版,101 頁)。台北,台灣:洪範。
21 洛夫(1981)。詩的語言和意象。載於孤寂中的迴響(初版,17 頁)。台北,台灣:東大。
22 布魯克斯(Cleanth Brooks)(2001)。悖論語言(The Language of paradow)。載於趙毅衡(編選),新批評文集(一版 一刷,294、295 頁)。天津,中國:百花文藝
23 簡政珍(2004)。似有似無的「技巧」。載於台灣現代詩美學(307 頁)。台北,台灣:揚智。
24 布魯克斯(Cleanth Brooks)(2001)。悖論語言(The Language of paradow)。載於趙毅衡(編選),新批評文集(296
頁)。天津,中國:百花文藝。
25 簡政珍(2004)。詩與現實。載於台灣現代詩美學(84 頁)。台北,台灣:揚智。
26 希克洛夫斯基(Victor Shklovsky’s)的「反熟悉化」(efamiliarization),見高宣揚(1990)。結構主義(64 頁)。台 北,台灣:遠流。
27 簡政珍(2004)。似有似無的「技巧」。載於台灣現代詩美學(306 頁)。台北,台灣:揚智。




藝術與救贖: 石計生教授將參與第二屆蔡瑞月舞蹈節文化論壇發表

第二屆蔡瑞月舞蹈節文化論壇* 藝術與救贖 2008年3月1日登場!
TSAI JUI-YUEH DANCE FESTIVAL II-FORUM

免費自由進場,座位有限,預約報名
時間: 2008年3月1日(六) 下午13:00至17:30 (12:30開放報到入場)
地點: 玫瑰古蹟 蔡瑞月舞蹈研究社 (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段48巷10號,請由46巷入口進入)

製作:蕭渥廷(財團法人台北市蔡瑞月文化基金會董事長)
召集人:吳叡人(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助研究員)
與談人:

【藝術的歷史姿態與難以名狀】楊建章(國立台灣大學音樂學研究所專任助理教授)
吳哲良(國立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博士班)
【那玫瑰所指向的慈悲空間】石計生(東吳大學社會系副教授)
【向豐饒母體,返航-記憶‧書寫‧救贖】楊翠(靜宜大學台灣文學系副教授)
【展演‧見證】林淑芬(國立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副教授)
【跨過死亡歌來吟-在暴力與死亡威脅中的女性生命之歌】王貞文(牧師,台南神學院專任講師)


玫瑰色的夜晚,奎澤石頭說,記得時還會繼續綻放(台北/蔡瑞月舞蹈社,2007.07)

「那少女繼續跳舞
在那落葉除盡,才剛割過的
平坦的花園草坪之上;
逃離苦澀的青春,
逃離她的人群,
或者她的烏雲。
啊舞者,啊甜美的舞者!

假如屋裡走出陌生的男人們
要將她帶走請別說
她因瘋狂而喜悅;
溫和地引走他們吧;
讓她跳完那支舞,
讓她跳完那支舞。
啊舞者,啊甜美的舞者!」

—威廉˙巴特勒˙葉慈 (1865-1939), Sweet Dancer

◎吳叡人 (2008文化論壇召集人,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助研究員)

讓她跳完那支舞,然後我們用純白的麻紗手絹,承接那從薔薇色臉頰垂落的汗珠,彷彿承接她的淚水,彷彿承接一串最美麗的珍珠。然後我們牽起她因興奮而顫抖的手,走過陽光下的平坦草坪,走向那敞開門窗的木造平房,彷彿像是回家,彷彿就是回家。然後我們讓她安坐在光滑美麗的檜木地板,和她交換一個溫暖堅定的眼神,彷彿我們熟知她的辛酸,她也熟知我們的苦難,彷彿我們熟知彼此背上的那道鞭痕。然後我們轉過身,放一首音樂,謎樣的憂傷與寧靜,遙遠遙遠,彷彿微風中的搖籃曲,然後我們用深情的雙眼凝視她的睡顏,疲憊、放鬆,從雪的底層重新長出的花蕾,然後換我們跳舞,跳一支憤怒的,歡悅的,平和的,深思的舞,從地板的一端到另一端,從陰影到明亮,從夢的起點到終點,從終點到永恆,我們跳一支這樣的舞,從黃昏到月光,傳說中舞者阿月的舞,然後我們看到她沈睡的薔薇色臉頰有垂淚,於是我們無聲地走近,用純白的麻紗手絹,承接那從臉頰落下的淚珠,彷彿承接我們的汗水,彷彿承接一串最美麗的珍珠。

在黑暗的時代裡詩人何為?他們用詩串成珍珠項鍊,掛在受苦的少女頸上,於是暗夜燃起美麗的微光,讓死神暈眩,讓死神遺忘,讓他那誘惑的話語瘖啞成一道無聲的嘆息:「高興起來吧,我不是野蠻人,妳將輕輕地沈睡在我的雙臂之中。」

舞者是死神懷中的少女,舞者是詩人,瀕死的舞者在身體的詩中重生。所以讓她跳完那支舞吧,啊甜美的舞者,為自己,為我們,為迷惘、受苦、徬徨的島嶼跳完這支舞吧,而我們會懷抱思慮與感激,將這支舞命名為: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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