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絮蘭與南拉佛林街之間

在愛絮蘭與南拉佛林街之間


 


☉ 奎澤石頭


 


冬之等待何其漫長


南拉佛林街,


有種聲音,飄忽


無常,從你的左肩降下


昏黃的街燈也忘記


指引初次造訪的臉頰


轉彎的可能


 


那樣輕盈的行走


忘記數理邏輯的定律


迴旋迴旋爾後抬頭


張開雙手,


漫天飛舞你生命中的


第一場雪


 


雪中有風和著冷冽


捲起,街角殘楓


一群頭帶南瓜鬼臉的


義大利裔小孩,沿著


L字型的徑路


嬉鬧終宵


於萬聖節詭譎的


愛絮蘭公園 糖果


不然就是惡作劇


 


雪中有風和著歌聲


思想起南國的檳榔與公厝


也是孩子的你從早上站到黃昏


貪戀那妖嬌美麗的故事


歌仔戲台上怨婦阿琴吟唱著


伊的去唐山音訊全無的情郎


你卻忘了,


買阿嬤要抽的新樂園


你卻忘了,和生命中那些


遭遇過的阿琴說聲對不起。


 


冬之等待何其漫長


南拉佛林街,


有種聲音,飄忽


無常,從你的心裡


它說


你要往前走啊


記得萬聖節之後就是


耶穌基督誕生的平安夜


 


愛絮蘭街角希臘東正教教堂


燈火通明雨雪其霏


暗夜行路的昏鴉


迴旋迴旋爾後低頭


願塵歸塵 土歸土


你生命中的


第一場雪


 


(1996.10.27)


 

莫那魯道

莫那魯道


 


奎澤石頭


 


承接天聽的疤痕眉心化為黥面


雲層載浮年輪紀錄萬花筒的邏輯射日


十二道光芒,規定不能直視條紋寬袍佇立風中緋櫻


綠繡眼吱啁通報鼠輩若有在馬赫波拉社


你怒目森林,敢有什麼風吹草動!


 


但給了砲台就給了失落的


海拔,給了鋤頭給了稻米就給了飛鼠一隻


換半杯鹽的文明,給了和服給了


牙刷給了鞋子就給了劈開的山


黥面龜裂,那疤痕


 


雲層載沈年輪從最內在一圈呼喚,斷裂的


跨越,你落地的砍伐親近可以沈思的天聽


條紋寬袍風中落英繽紛的紫紅色澤滿滿


十二道光芒平起橫向觀看,日光


竟如此後殖民的嗜血


 


 


2.


 


躺滿凱達格蘭大道來自


九族的山林勇士,遊覽車載來


爭戰幾個世紀的和解


被言語刺殺,受了傷的暴政新解


輪迴發生的政治土石流


一兵一卒不發,原來土地的主人


象徵性的死亡


 


奇異的是堅持血仞的出草


與祖靈承接的行動紛落似雨,你從


全毀的廬山溫泉走出,沖刷了的


罪孽,一手建立馬赫波拉社


罵所謂他媽的理性與和平


風中緋櫻淪落為台灣


文學營巡迴演講,英雄


成為雕像成為繡了的
番刀



劃地自限的恐怖主義


以潑油漆的行動劇完成


 


(革命行動,晚上十點還得


 就地解散…)


 


(2004.07.17-27)


 


 


 


 

句子

句子


 


奎澤石頭


 


 


那時靠激情創造句子,有時靠理性,這時靠愛創造。


句子與句子間的縫隙,是我生命裡最黑暗的時光,被你的笑容填滿。


句子有時長,有時短,隨著你離我遠近而變。


句子有時深,有時淺,我常深入幽谷,有時在高山迷路。


有時遇到句子無法完成,像鬼魅般將我纏繞,我暗自瘋瘋癲顛。


句子讓我呼吸。


兩個句子以後,我就有絕對信心讓它們成篇,有朝一日。


句子必須搭配音符才能有生命,它常對著我唱著情歌,我有時哀怨以對。


這時我就對句子說,那麼就一起在風的憐憫中飄蕩吧,吾愛。


奇怪的是,當你放棄作為人的主宰性格時,句子就回頭鑽進你的心窩裡:長出一株綠油油的樹。


但我對句子說:詩人不生根,只有樹生根。


即使是愁,是苦,是喜,是樂,愛就是加深她/他的輪廓。


句子有時擬人化這樣對我說。不過,我還是喜歡它原來的樣子。


句子的哲學,就是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真義。


這就是我句子書寫裡,句子的意見。


我作為書寫主體,想要到達語言本身就是思考的目標,它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於是句子書寫裡的句子與人之間,因為對於所謂情感的認知不同,而產生了張力,造成詩意出現。
戀人就是句子與人的張力對話。

(2011.08.10)

沒有任何人可以修改別人的句子,那是個人靈魂的構成,句子自己這​樣說。
句子說:可以忍氣吞聲讓他人在我身上修東修西,但我會永遠記得你​投注熱情於我身上的表情。
句子的意志,是書寫者靈魂最美麗的貫徹。
句子感謝它的造物主的身體勞動:時常腰酸背痛的握筆桿的人。
句子說:我以堅持在該在的位置黯黯發光榮耀你。
有時很難,你與句子搏鬥時,是最為親密的孤獨時光。
那時彷彿窗外的豔陽與持續修房子的噪音都不存在似的,連鋼琴聲都​若隱若現。
有覺得不是我在寫句子,而是句子在寫我。
句子末端四月把我寫成問號,五月是驚嘆號,八月這時很想成為句號​。
有些句子本身就是儀式,如聖經。
我讀到約翰福音時,一個和窄門有關的句子跳出來,和我母親給我的​句子起了衝突。
四月的句子間爭執,於是我就生病了。
句子說:你放棄我吧,回到生活。問題是,沒有你,我就沒有生活,​我說。
句子與句子的結褵來自於成為上下文,其分手則是不知怎麼面對第三​個句子。
句子這時忘記自己應該純粹與中立,它充滿哀傷與歡愉。絕望與希望​同時湧上你的心頭。

(2011.08.13)


植物植物

植物植物


 


奎澤石頭


 


那些失去土壤的植物,被從好好的背陽山壁砍下,


滾落,生活好好的生命,山蘇花,在我的面前奄奄一息


 我想起讀書時,在溪頭森林實習,睡在紅樓做的夢
植物結伴走過
來找我


 


那是一片被砍除的冷杉林,從星光遙遠處走過來,齊聚床頭問我:


啊,你為何在河邊哭你的子民呢?


我醒來:看著窗外秋涼的月光,隱隱有些燃燒樹木的況味。


我默默對虛空說:我的樹啊,
我的子民,請就來駐紮在我的身體上吧


 
然後,它們就歡喜地又進入我的夢裡,駐紮於我的靈裡,那裡廣闊無邊。


 剛才,我也對山蘇花說了同樣的話,愁苦轉為安心。


 植物,植物,我的森林構成,我以樹王身份安你們腳步,慰你們憂傷


 


(2011.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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