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許人也:面謁 悟明師父(時101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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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謁 悟明師父(時一百零一歲, 樹林海明寺,2011.02.12)



何許人也


 


「九十年以後,我就不寫日記了,因為每一天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了!我的心,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修行者的心,平靜如大海。到了我這種年紀,對任何世事已無所分別,好壞等同,更不會留戀這肉體之軀,只顧一如觀世音菩薩的教導,將慈悲的種子,分布在每位需求佛法的人心中,等待有朝一日結成善果。」
 悟明師父/妙融之道:477


 


在這陰霾低溫的日子,實在不適合外出。但過年期間,不知哪天開始,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要去樹林海明寺看我的佛門皈依師父  悟明長老,兩岸碩果僅存的百歲得道高僧。這聲音從未歇止終於這天下午由學生開車來到這久違的海明禪寺。風大寒冷,車子停下時就聽到熟悉的梵音點點,我們一行人進入大殿後就直接加入晚課課頌,繞佛與念大悲咒。二十年的往事歷歷在目。


 


我是1991年在美國洛杉磯的護國禪寺,由母親林秀玉居士帶領,悟明師父親自主持皈依儀式。那時一心向佛,很有出家之意。後雖因緣不足轉而於1995年至芝加哥留學得博士後1999年回台教書,心中對於 師父的掛念從未稍歇。事實上,在美國最常翻閱的書,除了楊牧老師的詩集外,就是 悟明師父的自傳仁恩夢存與美遊心影。生於清代末期(1911)的師父的仁恩夢存更是我在美國四處發表論文旅行時必備的書籍。記得有次從芝加哥飛至紐約參加學術會議,曾邊看是書邊頌大悲咒21遍,密西根湖剎時而過。海明寺我於1994年曾經帶領龍門師兄姐十餘人上山皈依,參與早晚課。後學成歸國後曾數度上山卻都未能見到師父,甚憾。爾後大學教研忙碌之後去樹林的機會就少了。今日上山,也不確定是否能夠見到  恩師,但必須服膺內在的聲音來此千霞山鳥瞰雲海與山林。


 


課頌約一小時結束後,天色行將黯淡,冷風挾持細雨陣陣吹來。一位尼師拿了幾本金剛經送給我們,我感謝收下後,就表明身份問她:悟明師父是否有在禪寺?皈依弟子石計生想要拜謁。尼師說:在。請至知客師那裡詢問。知客師,也是 悟明師父的侍者法懺法師說:師父已經不見客,但可打電話詢問。我心此時不免忐忑。等了十分鐘說  師父可見。乃欣喜步行穿堂去禪房面謁  悟明師父。沿路法懺尼師說師父年事已高,等會兒請勿說太多話,禮貌會面即可。而我就像個孩子想念親人般想著又能和師父說說話,聊聊既往是何等快樂之事。也想像師父會像彷如昨天的過去一樣,親切接待,稱讚計生你成功了!讓這麼多人能夠皈依。想著師父必定會以那招牌的和藹笑容融化所有塵世的愁苦與擔憂。


 


那短短一分鐘的路程,在我的心裡翻騰如有二十年之久,一幕一幕,如此我執的想像。


 


然後鐵門推開,左側古色古香木椅上端坐著  悟明師父。我行大跪拜禮遞上準備好的過年紅包,師父面無表情地回應我熱情無比的呼喚,只說了一句請坐。冷冷棒喝澆熄。我心頭一驚,旋旋於剎那間領悟了一個三島由紀夫在最後小說豐饒之海最後一部曲天人五衰裡的情節不是小說而是真實的境界:


 


當本多繁邦於經歷人世滄桑後,想起他的早逝的好友松枝清顯青春愛侶,已是月修寺住持的綾倉聰子,遂至奈良問她是否還記得過去春雪般浪漫美麗的戀情裡的男主角。已然八十歲聰子月修寺住持,歲月對她而言是從庭園湖水上拱橋的這頭走到那頭,變化的只是林樹光影的變化而已,頭顱發青目光炯炯地對著佝僂老病纏身的本多繁邦說:


 


松枝清顯何許人也


 


而石計生又是何許人也。這時海明寺寂靜無聲。你並沒有坐下就順著法懺法師的意思告退。整個寺院籠罩在一片大霧陰雨之中,你走在雨中,走入雨中,無色無味,默唸二十年前在洛杉磯護國禪寺  悟明師父對你行皈依儀式時所說的話:


 


恆順眾生,常隨佛學。



離開前你回首那片紅花綠葉的庭園,在莊嚴海明寺綻放著一種奇特的入世又出世的姿態,彎著腰,如此風的線條。


(2011.02.13)


 




 

因為台大現代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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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台大現代詩社(與方明,2011.01.22)

因為台大現代詩社
那天去拜訪楊牧老師的, 巧遇1977年與楊澤,詹宏志,天洛等共同創立台大現代詩社的學長方明。他的詩在我們那青春結社的戒嚴時代,曾經認真閱讀過。那時是傳閱活動中心238室裡的影印稿紙,十分特別的以水平線切齊往上書寫的方式,至今我仍記憶猶新。我寫了首  竹之華,就是用這方法。

   


楊牧老師那天聊性也特別好,我們自下午四點聊到六點半,從清楚的台灣意識到翻譯太乙金華宗旨與易經為德文的漢學家魏禮賢,內容天南地北。師母恰好在客廳放的就是我在台大現代詩社常聽的巴哈 布蘭登堡協奏曲,喚醒很多昔日記憶:在文學院天井旁會議廳聆聽楊牧老師講他的詩,奎澤石頭年方二十有餘。或有血氣方剛學生挑釁地問詩集裡的關於草木的描寫部分看來都相同,楊牧老師並沒有生氣,只是說:那就用迴紋針把那部分夾起來好了。哄堂大笑。追憶頃刻。窗外上次來作客時夏綠的巒樹都已泛黃凋萎了。

1982-5
年間,我與高榮禧,廖乃賢,許銘義,王作良,馮文麗和楊政峰等在戒嚴時期奮力寫詩,讀詩,參與學生運動,將詩社帶向某種創作顛峰的時代,睥睨當時大學詩壇。那時我們常常窩在活動中心238,在2/3落地木質窗櫺旁雜亂無章的空間一隅凝視戒嚴時期的冷冽,用詩的語言聊天看春夏秋冬的變化時間是靜止演出,每天中午我們的鞋子會自動把我們帶到現代詩社,消耗大學苦悶的時光,若能獲得隻字片語而欣喜若狂。通過與許銘義和廖乃賢的閒聊,我記得我的一些句子,如:他們把校門築小,為了將我們的愛放大。詩是末世唯一的愛,愛是雨夜猶亮的光等等,都是這樣產生的。浪漫的極致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半夜在振興草坪上露營放風箏,在全然黑暗的夜幕星空裡拉著一條細細長長的線與上帝接吻。跟隨王作良騎著野狼摩托車帶支黑白相間的甘蔗從公館出發繞行台北睥睨這城市種種仿若君臨天下。與大家手挽手從傅鐘向校門口出發沿路唱著we shall overcome抗議軍警對於學生運動之壓制直到民主得到勝利自己也面臨不去上課退學命運。和高榮禧不斷耗盡生命宣稱我們擁有的就是時間絕不活過公元2000年直到傷痕累累然後捧讀楊牧老師詩集療養目眩神移。那小小的台大現代詩社空間蘊藏如此巨大的青春創作能量,可以說凝結住我生命史裡最為燦爛的篇章之後都是為他人活的多餘我曾這樣想。那些記憶望著窗外上次來作客時夏綠的巒樹都已泛黃凋萎了。

方明久聞其名,今日得以見面,十分欣喜。個性隨和的方明對於現代詩的外顯的熱情有點像信仰主耶穌之前的廖乃賢,帶著理想入世的執著,感覺親切。看著他我其實有點懷念那個無神論時代的老友,如此堅毅信仰詩的浪漫與真實,因為台大現代詩社,乃於老師會後至方明聚詩軒宅地參觀,留下一張遲來的照片,對著鏡頭心裡默唸:

請填滿這一切,詩是唯一不滅的 (石計生後記,2011.01.28)




自由的樂章:與夢想家恩師陳秉璋的三代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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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樂章:與恩師陳秉璋的三代同堂(台北/天母/月湖餐廳,2011.01.17)

    <照片從右至左:陳世榮教授,陳秉璋教授,石計生教授,我的東吳碩士研究生王博彥,鍾道政> 這天是兩個研究生通過口試後在台北月湖餐廳聚餐。我的讀政大社研所時期的恩師陳秉璋老師難得談很多當年他留學歐洲二十年的往事,每件事情都像是藝術電影情節般精彩,夢想家追求自由的樂章,蒙他不信的上帝處處照顧的冒險,聽得我們大家津津有味,於是提議留下合照。數十年如一日,讓仍致力出版一生重要著作–東方社會學–的陳秉璋老師那日的風采,永遠烙印在我的心中 (2010.01.18)。



以何為師:楊牧與奎澤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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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何為師(楊牧與奎澤石頭,台北,敦化南路,2010.09)


被冷風凍醒的早晨,黃蟬花在雨中半謝半開。我抽了根煙,從煙霧裡來到蔡瑞月舞蹈社看傀儡上陣戲碼,在那株偌大的龍眼樹下端坐。老師忽然回頭說覺得有點冷,戴起帽子,我們就起身安安靜靜離開,瞥見被細細的長繩繫住的或演或坐或站的人群,秋之綠草如茵,從日治走過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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