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中元普渡燈樓


⊙ 基隆中元普渡燈樓(2006.08)

而那港灣比我想像中更為難以親近。必須登上這早已商業化的大佛山頂,才能眺望這夢寐以求的景象,狹長延伸至基隆嶼擠滿船隻的富庶,有點灰白的記憶篆刻著告別的碑銘,這是,寫博士論文時描述的深水良港,統計數字飛也似地穿梭於芝加哥大雪的一九九八年。我說,我累了,必須來些什麼屬於精神性的東西滋養:一回頭就看見藏在麵包樹葉後的那巨大牌樓,燈火通明壯觀地佇立,「李」字標示著誰是功德主。閏七月中元的鬼魂歡天喜地在旁等候,蒙山施食時拉拉衣角說,「能賞飯否?」我這樣跌坐在台階上儘量不專注看,這其實未曾來過的域土,活著的人逐漸吞食港灣面積的消長眼界。我揉揉眼睛仔細端詳這金碧輝煌的普渡燈樓,有著十分台灣味的俗麗與親切。鞭炮聲於左側響起,我與眾鬼神一起走入,水燈之上的屬於台灣印象的莊嚴。我說奎澤石頭你留下,屬於塵世的我要走了。水燈忽暗忽明。在月色下我悼念著這樣一個倔強的靈魂。普渡眾生未果的分離。敲鑼打鼓聲四起。請留步。嗩吶喧囂著我的微微心動。或者等等。再過個四五年或許不慢。遠方燈塔週而復始探照著離人與歸鄉。你就跟我一起下山吧。拜別即使已經閉門思過的大佛。我們沿著原路下山。港灣於是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消失在晚霞線間。一直到了車水馬龍的人間。我都不敢相信曾經如此親近。而數以百計的階梯忠烈祠前顯得蒼白鬼魅無比。踏上踏下。離水越來越遠。離櫥窗與垃圾越來越近。你成天與它們為伍吧,奎澤石頭問。「白天的鬼喜歡開會。晚上的鬼喜歡探勾」。我不禁癡癡笑了。說。從芝加哥以來就跟著你。沒聽過你說這樣俏皮話。敢情反學院時代來臨了嗎?身後海潮聲依稀拍岸,你堅定地認為清楚與聞,港灣是怕寂寞的,就招來死的與活著的一起,在這普渡時節一起俗麗莊嚴地熱鬧熱鬧。夜市也就在這裡不遠處。不也是一樣的意思嗎?省去了悲劇意識就會還原一切的真相。港灣只是累了。它在夢裡。追尋著。我們都是醒著在夢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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