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要打麻將禪

⊙ 石計生

說起過年這件事成長的過程中總有不同的期盼,小時候等發紅包、大一點放鞭炮、高中時等夜遊、大學覺得無聊,現在過年則期待打麻將禪。麻將和參禪有何關連?作為一個大陸安徽來台的外省老兵,爸爸從非常年輕時就是麻將高手,據說十幾歲就已經在長江邊擺桌打麻將,每次都是獨贏,幾十年的「將齡」可說江南無敵手。

我們家過年時闔府都會打個衛生麻將慶祝慶祝,「腳」不夠的時候有時也會招人來。而小時候最期盼的是外人來打。在高雄加工出口區四樓宿舍過年,吃完年夜飯後不久,若是爸爸昔日袍澤魚貫而入,到了廚房,媽媽辛苦清理好的嫁妝檜木餐桌就成為麻將桌,一段沉默後就會伴雜著吆喝聲然後流水般的洗牌週而復始地沉淪爭執歡樂直至天明,除了不懂事的我拿了很多紅包分紅高興外,全家人都在生悶氣。

這類麻將記憶愈來愈淡,爸爸過世前主要是住在洛杉磯大哥家中,除了當園丁種花除草和媽媽鬥嘴外,仍然鍥而不捨地在美國找華人的「腳」打麻將。媽媽作為虔誠佛教徒,有至少六十年助念經驗的居士,眼見父親在麻將生涯中蹉跎光陰,暗暗觀世音菩薩前立誓曰:「弟子林秀玉今生渡化不了石沛雨,來生仍願結為夫妻繼續渡化。」不久某日,我爸爸在客廳看電視,忽然轉到華人佛教電視台,一位法師在講經說法,題目為「麻將禪」。

向來對於佛法嗤之以鼻的父親,一反過去聽到這些就心煩要走的習慣,竟津津有味聽完,而且跑到佛堂正在誦經的母親身旁說,「喂!老伴,打麻將竟然也可以是禪呢,你帶我去書店找找這本書好不好?」媽媽也顧不得誦到一半的普門品,噙著淚水說「好,好,我帶你去。」之後爸爸歡喜親近佛法,常常和媽媽一起造訪各大名剎。而逝世前那年的舊曆年畢生難忘,五湖四海的兄弟姊妹都回來了,齊聚在媽媽十二坪大的的高雄國稅局宿舍,風中微亮的燈照耀著臉色蒼白已經發現癌症的父親,滿臉笑意,洗牌,堆牌,碰,胡了。大家笑鬧成一片打麻將禪,媽媽有如新婚紅了腮的臉龐燦爛,圓月灑淨從窗口進來的光,我想是菩薩點亮這慈悲的空間,悠悠長長。

◎本文同步刊登於人間福報副刊《心見集》2008.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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