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接觸

⊙石計生

喪失信仰的下午接到一個消息之後,整個人暈倒在地上。許久醒來,發覺身邊多了一些銅板與鈔票。我揉揉眼睛問這裡是那裡啊?有這麼多顏色和快速穿梭的影子明暗之間構成我蜷曲的身體清楚的髒亂。 一個眼神彎下腰來,試探地以憐憫的光彩粉飾,他其實非常畸形的身軀,隆起的龍骨,擠壓著裹緊的西裝,那粉紅色的領帶,濕剌剌混著口水垂到我面前,說你終於是倒下來了!那個消息的散布我也有一份!

我沮喪地想爬起來,但他的口水徹底黏住了我,像蜥蜴吐信吸住了一隻無力掙扎的小蟲,想打電話求救,手也被徹底黏住了。

另一個眼神這時以圍觀的興奮湊上來,說:哇!不可一世的你也有今天!來,我迷你裙下的美腿深不可測的網襪網住過多少叛逆,你的倔強與不合群造就今日的下場,總有方法讓你難看。早說過,你看你,口臭與香奈兒之類令人作嘔的味道頓時充滿我掙扎無力的四周。關於那個訊息,我也插一腳令人不寒而慄的陰狠的眼神說。

我想這已經夠了。將別人變成為蟲的時代,就是這個時代握有權力的人的茶餘飯後的娛樂。那個訊息只是千萬消息的一小部分。我於是把無法離地的腳盤起來我於是用沒有被黏住的右手置於盤腿的上方。我在這可怕的逆境中忽然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打坐能力。我把眼睛閉起來。我把耳朵關起來。我把鼻子,舌頭,身體,意念通通關閉起來。這兩個人就從身邊消失了。

我又開始和你有著美麗的接觸。

下午接到新的消息之後,整個人暈倒在地上。醒來在一個未知名地方灰色的沙發前遭遇,你藏傳佛教紫褐色的僧袍襯托著一張慈祥的臉,不是中土的但是異常親切的笑容,我就坐在你對面,我們用英語交談,來自法國巴黎的出家眾二十五年前隨達賴喇嘛在北印度落髮,青春是掌紋中業已漫漶的記憶,你說Life is short, but Dharma is forever.我說這些我都懂,但為了個問題放棄追尋。什麼問題?

「佛如果存在的話,為何世間仍有永無止境的不完滿?」

你皺紋滿布的容顏沉思,或者抬頭望著天花板或者以溫和的眼神看著我,這樣盯著來回鴉雀無語在曼陀羅花開滿的空間,旋即花凋萎在枯骨滿坑滿谷,旋即花又新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震撼著我來不及眨眼的聆聽,一陣清涼的雨下在我乾涸困惑的心田。你指著《楞嚴經》云:「若能轉物,即為如來」。想起那些圍觀的人,都應可以是為我所愛為我所關心我的人。

天上灑下的水,糊了的紙張上寫滿了的邪惡的訊息水漬日漸擴散了,直到沒有了一字一句。

我醒來,世界再沒有一字一句,到處也跳躍著善的字句。

本文同步刊登於人間福報 http://www.merit-times.com.tw/NewsPage.aspx?Unid=79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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