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經驗紀事
自從收了那兩顆珠子與那枝筆後,你看世界的現實態度從此不同。
循線早知來倫敦一定要到高門墳場面謁 馬克思,繞了好幾圈,但始終找不到傳說中的
1883年下葬時的墳墓。許多遊客獻花在那明顯的西郊獅面巨大衣冠塚,你當然
不能免俗照了張像,為了掩飾一個尋找。
天色已經漸近黃昏了。同行的美國同學說該回去了。你失望地說好吧。踩著由
碎石子構成的幽靜小徑,眼神在落葉已盡的白樺林間徘徊。一隻貓不知
從何處跳出,在小徑支線的光芒半途若隱若現,牠忽然往草叢一跳。你心有靈犀
跟著走了進去。轉了一個彎。又轉了一個彎。撥開了疾藜又是疾藜。
貓停止。你也駐足。貓對你使了個眼色,縱身又是一跳。你順著牠消失的方向看去
一道餘暉從林間溫柔射入眼簾,你眨了眨眼,莊嚴平躺 馬克思。
你震撼地按下了快門。在已然裂了一道縫的小小墳塋上供上一朵隨手
摘的紫色的花。道別了。趁著即將下沈的光線導引,古老的鐵門
行將關上的古銅之花。
道別了。以為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你又踩回碎石子的道路,卻又不捨地
屢屢回頭望著那光源: 突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馬克思帶著燕妮在光芒那裏向我招手,彷彿是邀請
彷彿是離別。你親耳聽見,以一種不是言語的言語千言萬語說
一起喝個咖啡聊聊吧。於是你邊和同學向著墳場的鐵門的同時也和那
不世出的靈魂與他的所愛共進了一生難忘的下午茶。
如一世紀之久的短暫。
你走近了門口。你起身道別。燕妮給你嫣然一笑。 馬克思捋鬚點頭。
於離開疾藜的疾藜轉彎走回碎石子路的同時。最後一道黃昏餘暉
以迴光反照的強烈刺眼地安定了你對他/她強烈的愛。你眨了眨眼。
兩顆晶瑩剔透的珠子與一枝筆伴隨著一種知道此生不會再見的離愁從溫暖的
素色源頭傳來。從此。你看世界的現態度不同。
後來人家告訴我那是明朝鄭成功時代的京畿城桓。
那是一個酷暑的午後,尚未過世的父親那日興緻特別好,說
想去當年和媽媽結婚的台南成大旁的軍營遺跡看看。
爸爸病了也有一段時間了,正在做化療,一雙國民革命軍
大江南北走過的腳,現在看來有點瘦弱而風燭殘年
在火紅的鳳凰木蝴蝶般飛舞的花朵片片中
踏著最後的記憶彎進了廣大的校園
很久不曾感受,父母偕子之手地漫步
於廣遒無邊的百年榕樹下
我隨著一種童年以來鮮能獲得的幸福感
隨意晃蕩在校園,水波輝映純白的鵝群擠兌似地覓食
後面是更為浪漫的擁吻,一對年輕學生情侶
松鼠跳躍,忽上忽下地招搖
赤色的腹部有時因翻滾而顯得格外醒目
調皮,一隻就這樣往有著古老城牆的
方向跳去
我就跟著穿越了拱形的歷史,門的
另外一端是雜草叢生的蒺藜之地
一些壟起的土堆斜斜高疊幾乎觸及城牆的頂端
強烈的南台灣陽光仍頑強地從密密榕樹林間
恍惚映入我尋找小松鼠的眼簾
「等你很久了,願意上來奉茶嗎?」
虛空中一個聲音對我說。
抬起頭在光影中我看見一個深著華麗高雅的宮廷妃后般美麗女人
與一丫環似的侍從站在城牆上對我說。
我很有自信地說好,就跟著一種奇怪的空間轉化進入了
一個非常涼爽而寬敞的房間。其典雅布置有如
任何古裝宮廷劇中的樣式:桃花心木桌椅,沈著飛揚的字畫
沁入心扉的沏茶,與素衣緞帶隨著微風抑揚的妃后教養深厚的中規中矩
言談意識流般若流轉於似夢若醒的端坐裡我倒是身在何處呢?
「既然來了,不要空手而回,請到另一房間參觀」,好像洞悉我的心事那后妃說
我拱手作禮。隨著進入一鏤空墨綠窗櫺四面的房間修竹在外搖曳生輝
而到處所見的是各式寶物:金銀,琉璃,瑪瑙,鑽石,琴,棋,書,
畫,劍與鼎等等眼花撩亂。
「你可以拿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我說就鼎吧。不對稱的對稱,以帶著某種不能成雙成對的悲劇性三角
支撐香煙繚繞啟迪著一種超越世俗的清醒。這滿室清香來源之所在。我想。
雍容的后妃莊嚴一笑。我們三人就走出了一室又走出了一室正要開口道別
就聽見了父親的安徽大嗓門喊著我的名字我的眼睛所見是
雜草叢生的蒺藜之地,一些壟起的土堆斜斜高疊幾乎觸及城牆的
頂端空無一物強烈的南台灣陽光頑強地從密密榕樹林間腐朽味極
重的陰濕之地斑剝處處映照一個不知呆立多久的出神之人
我回頭,如從小的反應回了一聲 噢! 來了
我疾行下了土丘,往城門處而去,風燭殘年的父親以數十年如一日對
我的愛以渾濁了但溫和的眼珠兒看著我彷彿我未曾長大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緩緩走向
歡樂拍照的姊姊,大哥,二哥,三哥和媽媽。
我回頭。我看著被遺棄在校園一隅的曾經輝煌的城牆,懷想明鄭短暫而金碧輝煌的歲月一切,到頭來只有一種穿越時空的記憶與機緣剩下,不知為何的遭遇
與分離,建築仍在,人去樓空。
我回頭。我感受到城牆上兩個倩影的溫暖揮手,在已經暗了的夜空
靠著指北的星光尋找氛圍的離聚,疊合,刻骨銘心的行走,不知
為何的遭遇與選擇,我順從內心的呼喚在我空曠的身體地景中央,
從此安放了一個 鼎
記憶仍然潛行躡手躡腳無端造訪
但當裊裊香煙點燃,從此無名大千世界
有了 心之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