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膚在四處的行走–北京、上海、東京與台北(III)

三、法國梧桐與鮑伯迪倫歌聲中的晨舞


(法國梧桐,上海復旦大學,2005)

而上海這裡處處可見的行道樹是法國梧桐,比楓樹還要大上十幾倍的葉子,背面有毛茸茸的軟針,紙質的葉子總是維持常綠的活潑有力。那日清晨,走過這著名的上海復旦大學新建體育場旁,正慶幸這兒的藍天白雲如此動人,陽光尚未完全透視這個城市每日的忙碌,一種熟悉的流行歌曲,從一群欄杆內執扇起舞的婦女熱情動作中傳來;那是,我大學時期最為喜歡的美國民謠歌手鮑伯迪倫(Bob Dylon)的名曲〈有如滾石〉(Like a Rolling Stone)。

迪倫寫這首被稱為全美有史以來最佳500首流行歌曲的第一名的作品時,才二十四歲。

一九六五年,當他發表此曲時說:「我寫了它,我沒有失敗。這曲子很直接。」這是非常典型的美國喜歡挑戰又直接的資本主義精神,用音樂表達喜怒哀樂的感情,在現實生活裡接受歷練,克服挫折並勇往直前。作為中國的門戶,迎接新思維的窗口,上海的歷史上的中西合璧精神,似乎在這校園偶遇表露無遺;那群婦女看來有老有少,聞音起舞的同時,巧妙地將中國的扇子融入了個性中帶著群性的步伐中。經過她們,經過綠油油的法國梧桐,我從學院的南校區走出,走上國權路,到鹿鳴書店買了一張預約的上海地圖,然後折返,回去下榻旅店。

那充滿張力的景象仍然在欄杆的彼處閃爍光芒。已經完全起了床的陽光已燦爛的笑容滋潤著每一個在鮑伯迪倫歌聲中晨舞的上海婦女,扇子忽快忽慢地跟著節奏前進,旋轉,後退與變化著腳步,裙瞻]跟著在微微風中飄逸。

我想,這就是了,非常直接的上海精神。在成本效益考量之下,以一種開放的心態容納各種可能,並且鍥而不捨地實驗著,接受挑戰,盡情享受著人生,在個性中帶著群性行走。這也印證在我所遇見的學者們身上的研究熱情,從復旦到上海大學,見了復旦的梁鴻,張樂天等教授,在上海大學,見了劉玉照,耿敬,張文宏等教授,均入世而務實;其風格,迥異於北京、清華大學學者理論結構思辨的深沈。一個面向港灣的城市如上海,西化繁華中帶著自己的文化韻律軌跡,而內陸大城如北京,則從歷史深厚的重量出發,一切外來的在長時段的過程中,終將為之吸納,成為核心中的組成部分。

法國梧桐常綠地招搖,我在疾行的公交車中告別上海,一個都市系統的複雜度和北京旗鼓相當的城市,多了一份藍天白雲,卻或釵]為只是短暫的停留,感覺少了一分家國憂愁。我吃著手中在下榻飯店牡丹江路上包子店買的早嚏A一個人民幣五毛錢的菜包,竟是這趟中國之旅覺得最為美味可口的食品。我看著比起台北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高樓大廈,在到浦東機場的漫漫長路沿途到處都是,這些垂直化的在地的與全球的資本,正迅速地為上海創造無數就業機會與龐大商機。包括那包子店的老闆,在一坪見方的小店中,我想起,那天晚上經過門口時,地上是清洗乾淨的水漬痕跡,他帶著老婆與四個小孩擠在一張竹席上眼睛盯著一台舊電視在看,微弱的一個電燈泡,在來襲的颱風尾中晃搖,這一幕卻是十分地感人。

我不知道包子店老闆黝黑的皮膚是否意味著他也是一個由鄉下來的「農民工」,是怎樣的機緣使得他和家人沒有落得和北京站的老婦人一樣的死於非命的下場我也不得而知。只能這樣說:在大都會中的生與死,端賴生存的意志、維繫家庭的儒家倫理、一技之長的能力與某些可遇不可求的運氣。車行經過了揚浦大橋,寬闊的揚子江從這兒就要東流出海了,正所謂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滾滾長江東逝水,我想我是疲憊了,我甚至沒有習慣性地撿拾一片法國梧桐葉片作為紀念,我看見飛舞的梧桐不知是在夢中還是真實,就這樣隨著氣笛中的輪船風向朝著東方而去,我的靈魂好像也隨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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