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膚在四處的行走–北京、上海、東京與台北(II)

二、她躺在,紫槐刺桐青蘋果花瓣飄落不到的地方

在從北京飛往上海虹橋機場的途中,我翻開已經改版改得像蘋果日報的文匯報二版,一則消息令我不忍卒讀。大意是在鐵路北京站前,一名農村來的老婦女因故流血躺在地上三天,竟沒人伸手援助而死亡。在短暫下榻的飯店前,我六樓的落地窗可以清楚看到北京站,這位於整個城市核心東南角的重要交通樞紐的晨昏熙攘。拖著行李,六天前,我也是其中的一員,從遙遠的台灣乘著噴射客機而來;而他們大多則是從東北或其他中國農村來到京城討生活的可憐人,以簡單行囊。那老婦人之死,正是整個大環境的社會結構轉變下的犧牲品之一,這裡學者如孫立平所宣稱的「斷裂與轉型」的社會過程的後果,其實就是資本主義化將貧窮邊陲化乃至視而不見的後果。對照在飯店電視所看見的文革時期的訪談回顧,誠然之後是巨大的創傷經驗,但同時我們也看見了一種實踐社會主義的熱情,二十出頭的一批北大學生,為了服務社會的理想,搭上長途火車前往黑龍江墾荒。更早一些時候,在抗戰前後時期,我想著,擠得黑壓壓的入站、出站的人群中,有一名名叫蕭紅的女子,也曾經從這裡勇敢跨出封建家庭的束縛,忍受著寒冷的雪地北方氣候與更冷的感情人心,以自己的動人「越軌的筆鋒」,寫出了《呼蘭河傳》與《生死場》等描寫邊陲之地與農民之不朽名著。我是如此惦記著這樣有血有肉的入世之人,曾以詩句紀錄,雖然她

總是一個人走,越軌的
筆鋒拒絕遺忘內在
痛的感動,你說白樺
洩K俯視光滑表皮紋路
體驗的重點是,走路的
有體溫的歌詠擁抱
比緊抓著地深入的根好。


(北京站出站口,二00五)

集體社會的鄉里連帶與看顧熱情逐漸消失,以個人為基礎的追逐金錢思維正瀰漫在中國,這曾經是商品拜物教的最後對抗的堡壘,終究也得在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吸納作用下,弁鄔呇a扮演其角色;問題是誰是資本化的犧牲品?在台灣曾經是農民,在中國大陸也是農民。從社會人口而言,根據學者黃榮清等之研究指出,至二000年為止,中國的跨越縣市與省分的流動人口,保守估計已經超過七千萬人,而在京津唐地區(北京、天津與唐山等)流動人口,相對於長江三角洲與珠江三角洲,在城市的集中程度最高,達到68.65%。就北京城而言,二00三年的資料顯示,北京的人口自然增長所佔份額為12.92%,人口遷移增長為87.08%,顯示流動人口是北京人口增加的主要原因;而從鄉村來的「農民工」則佔全部流動人口的59%,即將近六成。這些為數龐大,動輒千萬人的「盲流」,因為沒有城市戶口,所以無法享受基本社會保障與人權的照顧,必且受到城市居民歧視,成為社會底層中的人。和台灣在資本化的過程一樣,總有那樣看天看海看山吃飯的一群人,被相對或絕對地剝削。但從發展徑路來看,資本主義化的台灣,產業朝向工商服務業轉變的結果,目前農民所佔比例不會超過總人口的5%;但是整個中國目前在資本化的過程,目前農民的比例仍然佔總人口的68%,超過八億人。有識之士都知道,這龐大的不穩定人口,是在經濟高速發展過程中必須正面以對,並且也真切提出政策解決其問題之必要。

老婦人無力如蕭紅以筆紀錄社會不義,但以姿態喚醒良知:

老婦人之死正是這樣一群社會底層人的象徵,

她躺在,紫槐刺桐青蘋果花瓣飄落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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