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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上海交響樂團低音提琴家鄭德仁先生(2011.08.28)
訪談上海交響樂團低音提琴家鄭德仁先生
(2011.08.28)經由東吳音樂系呂鈺秀教授介紹,終於見到手拿著1945年的上海國立音樂專科學校學生證的鄭德仁先生,是由租界時期上海工部局樂隊戰後改名的上海交響樂團的著名BASS手,是中國音樂界這個領域碩果僅存的元老。身為上海工部局樂隊指揮陳歌辛(寫膾炙人口的玫瑰玫瑰我愛你)的學生,鄭德仁受過完整音樂訓練,且因為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為謀生負擔家計而因緣際會進入上海最大夜總會百樂門演奏,後來於1946年加入當時最有名的華人爵士樂隊Jimmy King擔任BASS手,名噪一時,在白俄羅斯與菲律賓樂隊外成為上海華人樂隊第一人。在他青年時期的上海夜生活演奏裡,曾經為周璇,吳鶯音和李香蘭擔任伴奏,而且成為好朋友。戰亂中的上海,仍然維持歌舞昇平,弦音不輟。比較可惜的是吳鶯音已於去年過世,無緣進行訪談。
鄭德仁先生對於上海舞池地點,流行音樂和黎錦暉明月社,李香蘭等人如數家珍,這次訪談因此獲得了珍貴內容。已經八十多歲的鄭德仁先生為人謙虛開朗,將近三小時的談話十分愉快,離開前還贈送他演奏的爵士上海1947–舊上海百樂門首席樂隊Jimmy King原音重現CD給我,成為我在上海復旦大學講學研究期間,枕邊音樂繞樑。經由他的介紹,我並且更改行程,將去訪問了陳歌辛先生之子,也是上海音樂學院的教授陳鋼先生(寫著名的梁祝協奏曲)。我非常感謝鄭德仁先生的熱情相見,也相信音樂能拯救人的靈魂,超越時空界限。
黎錦暉明月社舊址
再現三重埔光輝的蔡棟雄
滾雪球的深度訪談一旦發動,就不可收拾,其執行所依賴的除了「熱情」二字外,就是心中那個清楚的研究輪廓提問,在經驗中累積的作為意義的深度訪談靈光,關於音樂社會學的跨界的思維與自由聯想的整體拼圖能力的實踐。會來找蔡棟雄是因為那日去訪談陳和平先生時候,他無意間從房間裡拿出一本「三重工業史」令我心頭既驚又喜,敏感地覺得這不可輕輕放過。我在思考為何1960-70年代三重市是全台灣唱片公司最為聚集的地方時,感覺其人口之高度聚集有其背後的社會經濟原因。當時工業的聚集三重埔,肯定是重要線索。所以詢問陳先生後,知道該書作者是他的好友三重市公所的蔡棟雄先生,當下就決定要而且真的通過陳和平就能夠訪問到他。
這天一早就和助理風塵僕僕來到市公所。蔡棟雄先生說他接觸台灣歌謠與三重研究是個偶然。他有次爬山受傷後去卡拉OK唱歌時,原來對於台灣歌謠也很排斥的他,卻因為聽到洪一峰的舊情綿綿,感覺辭意雋永,曲調感人,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有演歌味道的台灣歌。洪一峰長住三重市。蔡棟雄原來在台北市政府工作,後來調到台北縣三重市公所計畫室任職。因為心中有一份對於台灣歌謠的欣賞與感情,他就不是一個照章行事的公務員,而是一個令人驚豔的文史工作者。經由他的幾本市公所出的書:三重老照片,歌星影星歷史和工業史等,蔡棟雄為三重市立下一個重要的里程碑:扭轉一種三重是文化沙漠,是充滿地痞流氓的刻板印象,而還原這個地方空間的豐富歷史人文力量:曾經是台灣北部頂崁工業區重鎮,化學,塑膠和紡織的聚集地,這些工業也是構成黑膠唱片原料的來源,而從中南部聚集來的大量工業人口,就這樣成為滋養三重埔如繁星點點的唱片公司和歌廳,舞廳的觀眾群,媒介迴路裡的廣播電台,電影院等也很興盛;從而台灣歌謠首屈一指的演唱家,作詞,作曲家:洪一峰,陳芬蘭,林英美,葉俊麟,楊三郎等,都人文薈萃地聚集在綻放璀璨光芒的三重都市空間。
通過長達兩個多小時的訪談,一部台灣歌謠幾乎被遺忘的城市空間歷史,就這樣經由蔡棟雄先生的文史保存熱情再現於眼前,聽的令人覺得津津有味。蔡先生其實很忙,在這中間不斷地有人打電話,直接到公所找他辦公,之後,仍然說抱歉地繼續接受訪問,還很謙遜地說自己寫三重只是起個頭,大家可以在此基礎繼續深化。感覺一種台灣人的文化深度,即使是政府官僚的一員,仍然臥虎藏龍地展現謙遜入世的風範。我雖然為台灣歌謠研究而來,卻為這樣的人格所打動。告辭時帶著滿袋的蔡先生送的三重的書,踏著大洪水後的台北向南的豔陽,感覺一絲絲希望與溫暖。
在坐捷運回東吳大學外雙谿研究室的途中心裡從接受美學向度思考,為何蔡棟雄先生比較喜歡林英美而不是紀露霞?除了個人的Enka味道偏好,與三重地緣關係外,是不是和我已經看到的紀露霞的演唱具備超越1960年代的戰後台灣歌謠的演歌風,吸納來自日本的美空雲雀,中國上海的周璇,白光,李香蘭等的演唱揉為一體蛻變為自己的獨特風格有關?這是我這一年想要從聽眾的面向解答的問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