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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怎樣傳播至大陸的?上海訪談音樂人王澄翔
莫拉克風災筆記VIV 空歡喜一場的找到
(2009年8月17日 VIV: 空歡喜一場的找到) 昨天下午從高雄縣旗山風災中心傳來,最新從高雄縣桃源鄉梅山村撤退下來的災民中,已經找到張萬興!並轉至高雄縣婦幼所安置,領取物資。現場甚為混亂,經廣播後,來的人卻是個不是Lahon的張萬興,同音不同名。空歡喜一場的找到,一顆飛揚起來的心,又墜入無底失望深淵。
(2009年8月14日 VII 以紀露霞的台灣歌謠〈心糟糟〉給等待中的你)向來南台灣的我們最喜歡聽紀露霞的歌聲,等待親人的焦急,心糟糟,紀露霞唱出你的心情,我們一起祈禱,等待生還。
鈴鈴唱片紀露霞歌集FL-587,1964(民國53年)12月24日出版,王昭旺收藏,石計生國科會研究轉錄。
(2009年8月14日 VI 你,野豬群漫過荖濃溪河谷)
就像誤陷超級市場的 社會主義者,
面對商品和飢餓
進行「是完型價值還是沒有價值」的思辨,反時代的考察
但房租仍須節樽,向同志商借的衣服得還,洗好
因為領袖,是最容易髒的地方
愛情當然維繫 知識首重的是流浪,適時
適量,不著邊際地流浪
譬如布農族部落,南橫公路旁 一大片無限玉米田等著
你,數大就是美, 你,龐大而遙遠的山脈
你,野豬群漫過荖濃溪河谷
結構主義的森林,被 雲朵解構
你,始終是一隻鷹… (1988)
奎澤石頭詩集《在芝加哥的微光中》之〈記事‧一九八八〉
VII 「知識論與布農族部落」,詩為拉洪而作
(2009年8月13日 V 被僵化法令綁架的救災謂之酷吏) 司馬遷史記酷吏列傳序。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昔天下之網嘗密矣,然姦偽萌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職矣。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下士聞道大笑之」。非虛言也。漢興,破觚而為圜,斲雕而為朴,網漏於吞舟之魚,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姦,黎民艾安。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
作為總統的馬英九,囿於北部中心主義,一種過於官僚法律人的形式主義,過於儒家的潔癖式道德觀,他的對於南台灣災民的疏離與高傲態度(在媒體重批下今天,災後第六天終於擁抱災民),不願頒發緊急命令與拒絕接受外國援助(遲至今天才接受),在在顯示哀鴻遍野的南台灣悲憤的救災緩慢吶喊痛楚,是源於馬英九的酷吏性格。
被過度道德與僵化法令綁架的救災謂之酷吏,其領導的國民黨政府,在此已經成為一個「酷吏政權」。
道家身體的源頭之一老子說:「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最有道德的不以道德自誇,所以才真正有道德;道德低下的人生怕失去了道德,所以他沒有道德。法令越是顯明,盜賊反而越多。 今日救災就是要超越多如牛毛的地方與中央法令,徹底超越儒家的官僚體制,要有一種帶著淚水同理心,從緊急命令裡獲得完全指揮權的英雄氣魄的領導人,夙夜匪懈,念茲在茲,顧不得自己的道德形象與潔白羽毛,在洪流裡從南部看世界,實踐對於台灣土地的愛。這樣不以道德自誇的人才是真正有道德。然後超越了道德的形式,從迅速拯救災民的行動中獲得人民的信任。不如此,這國民政府口中所謂的百年難見的「天災」,將成為埋葬百年老店國民黨的毀滅性「人禍」!
(2009年8月10日II 我的心揪著。揪著。找張萬興)在南橫荖濃溪系桃源鄉寶來梅山一帶部落,張萬興,Lahon的深山中的家。你打開塞滿山羌肉的冰箱說要好好招待我這個老朋友,我們剛雙貼騎摩托車橫越長長的吊橋參訪布農族的無垠玉米田後的瀑布處處宛若仙境的聖山回來。我們爽朗地笑著回憶著一起在七星山當兵的日子。雲霧繚繞。練刺槍術。巡邏抓盜採箭竹筍者。一起在聖誕節時跟著你的步伐挺進無人能達的森林目睹一朵難以置信的金色蘭花就讓她在這裡吧你說不要打擾自然。初雪站崗。我們身著美軍防寒大衣哆嗦著交替抽煙。至士林夜市休假逛街買幾瓶老米酒回到山上喝個爛醉。展現氣魄。你說,「我將為你命一個原住民的名」「Wumarx, 你從今以後是我的兄弟」。「好」,我緊握著你的手。而剛到山上,因為是唯一的大學生,全國博擊冠軍的你為我打退了流氓兵的挑釁。看著你俊俏輪廓深刻的臉,握著你的手,說我舞馬‧克思與拉洪原住民友誼長存。我喝著你特地為我釀的小米酒。真是痛快地說「酒只為知己而醉」,微醺地看著深山輕灑的月光。如此美麗的圓滿中剛開始是一點點,然後是大片大片地從月光所襯托的山巔黃色的夢幻流質傾盆而降,啊是神蹟嗎不是土石流忽然從天而降,瞬間埋葬了我們。我回頭,來不及看清你的臉你已經消失。我驚醒。時清晨五點。媽媽還安睡著,一夜未關的電視,24小時播放著的災情。高雄縣桃源,龜山,甲仙等地六橋被大洪水沖斷,甚至傳出小林村被滅村。就住在荖濃溪系那一帶,即使是二十幾年前的人影。我的心揪著。揪著。找張萬興。
〈黃昏嶺〉究竟是一首怎樣的歌?(中)
「無從正視的光芒,平靜地送行,直到整個黃昏山頭那邊都暗下來了,直到,影子被拉的長長地,直到影子不再是影子。」這天我從這樣的夢境甦醒聽著黑膠曲盤同心圓漣漪逆向地播放到了〈黃昏嶺〉,發覺自己拙於言語地面對心中的旋律,好端端地,深怕連我也沒聽到最後的一個音,然後就消失了。
當一首歌不再被傳唱時,她就要面對自己的死亡,音符褪色了,樂隊解散了,容顏老了,心疲憊了,或者,在經歷了這一切後,心先於身而死了,留下來的是等待被送行。
或者歌可以安慰自己說,畢竟我也曾風光,街頭巷尾拋著彩帶歡迎我的到來。歡愉地親吻,擁抱,啊,因我的旋律創造著愛,曾經如此。
〈黃昏嶺〉台語版歌詞裡那個十八歲離開家鄉的少女,為了生活來到都市找工作,無時無刻想念著故鄉裡的媽媽與黃昏山頭鳥鳴的一切,和著淚水辛勤在陌生化工廠夢想著返鄉團圓的一天。卻不能。事實上她能。從日本翻唱過來的都市流行歌換了個場景。過了若干年。老了的母親,守在家園盼望著歸鄉。有天她毅然走過嘈雜機器運作的守衛室那裡,脫掉了工作服,到宿舍換上花格子村衣,綁好馬辮,跳上公車,風塵僕僕往南,往深奧的南方離去。我們的南方就是北方。東方。西方。與南方。一隻狗搖著尾巴狂吠飛奔向你。彎腰抱起。如同媽媽抱起呱呱墜地的你。家庭。傳統主義裡的有限格局,無限的溫暖。你吸著媽媽吐出的一口氣。黃昏山頭美妙的光暈穿透雲層籠罩著馬背式故厝,扶起風行草偃的稻穗金黃,黃昏嶺的粲然光芒傳遞最高心法給了這名女孩,「我決心要去唱歌!」你終於對母親說。吐出最後一口氣。媽媽微笑點頭。
我曾經幻想紀露霞當年是以這樣的故事情節,反抗都市異化生活而出來唱歌。但並不是。根據我的學生許怡雯更為輓近的傑出深度訪談,紀露霞為一般人所知道的養女生涯其實蘊含著更為深刻的救贖意涵:在南洋工作很少回家的生父。忙碌於養家活口在一次半開玩笑中讓最小的女兒竟然真的送給人家的母親後悔莫及。家裡其實也不缺錢。但終歸成為事實的離開台北長安西路原生家庭。不知怎麼地養母跑了。與嗜賭但愛孩子的養父相依為命。喜歡聽收音機哼哼唱唱但同時也喜歡上學卻被鄰居嘲笑說女孩子找人嫁了算了上什麼學。我就是要上學。我喜歡唱歌,我還要唱歌。我孤單時就去龍山寺跟菩薩說話。禱告。菩薩總是照顧著我。菩薩保佑。我常常穿著學校制服下課回家沒飯吃去賭場找養父然後依靠在爸爸腿上在昏黃燈光吆喝十八啦煙醺裊裊的世界裡睡著了凌晨醒來就又穿著同樣的衣服去上學。也曾怨過生母為何把我送走。雖然有時吃不飽但我深刻感受到養父對我的愛他只是心裡苦喜歡賭博。跟著養父我們在貴陽街擺攤賣過肉羹。生意很好。人客攏叫我肉羹小姐。我有學費繼續唸書了。那山嶺的粲然光芒真的傳遞最高心法給了這名女孩。通過音樂救贖。那天又在路邊聽收音機哼哼唱唱。洪一峰在民聲電台的姓蔣的樂師經過了就問她要不要去電台唱看看。「好啊!」
1952年,紀露霞十七歲,是個唸台北市立商職的學生,那天唱完一首歌後,就開始了寶島歌后的生涯。我還在整理未完全定案的《紀露霞年表》:1955-56年於台北市立商職畢業,至民本、民聲電台演唱。演唱廣告歌曲如《撒隆帕斯》、《鮮大王醬油》等曲。幕後主唱台語片《林投姐》。受亞洲唱片之邀灌錄《離別傷心曲》、《荒城之月》、《望春風》。1955此年開始至1959年陸續在萬國聯誼社、新生社、南陽歌廳駐唱。1957年歌樂唱片灌錄《黃昏嶺》。拍攝電影《搖鼓記》。拍攝電影《誰的罪惡》。演唱電影《赤崁樓之戀》的幕後主題曲。赴港作台語片《桃花鄉》幕後主唱等。
許多地方等待紀露霞確認,與更多的交叉比對。年表是靜態的。深度訪談是將靜態動態化。通過言說,與日常生活的觀察,找出現象裡的意義。
那山嶺的粲然光芒真的傳遞最高心法給了這名女孩。通過音樂救贖。命運之神眷顧了紀露霞。讓她在喜歡做的事業—唱歌而不是做女工—找到了在都市裡生活的可能,不再愁吃穿,並且可以照顧她心愛的養父。她毅然唱著歌。大紅大紫。寶島首席歌后。萬人空巷愛著她的歌。在收音機時代。作為一個沒有臉龐的歌手。大家想像著她的美麗。造謠著。欣賞著。詆毀著。關心著。她的戀愛與婚姻大事。我在翻閱舊報紙的資料時,發覺紀露霞經歷當今任何一個紅星同樣的困擾:「人言可畏」「言是道非」。
1960年,剛出國演唱宣慰僑胞(如越南等地)回來的紀露霞,報載旋將隨李棠華技術團赴日本、韓國和夏威夷等地演出,卻嘎然而止。
1947年,也不過是十三年前,228事件嚴重的省籍衝突記憶猶新,數萬人因此罹難。可以想見,當時紀露霞作為一個台灣歌謠的首席女歌手,寶島歌后,嫁給外省人,會面臨多大的壓力。但是,正如她的以音樂自我救贖,她的混血婚姻選擇在時間長河逐漸顯露動人的意義:一個深愛她的河北省來的丈夫,婚後攜父移居嘉義,育有三子,相夫教子,繼續熱愛音樂參與音樂活動,十分幸福。
黃昏嶺的粲然光芒傳遞最高心法給了這名女孩,這是我幻想情節現實的一個變奏。夢想著返鄉團圓的一天。卻不能。事實上她能。只是,作為混血歌的〈黃昏嶺〉本來就有多層次的鄉愁。紀露霞把這首歌唱得多台灣!多像台灣歌謠!仿若唱了後就回到了台灣的城鄉差距,回到了一個1960年代的台灣民間故事。但就像現實生活裡的紀露霞,選擇了一個台北與河北混血的婚姻,〈黃昏嶺〉是台灣與日本的混血,主動或不主動,那是屬於台灣的命運與人生。
台灣。台北。長安西路。貴陽街。嘉義。地藏庵。白馬町。空軍眷村。中國。河北省。日本。京都。東京。品川驛。對於紀露霞的流離人生而言,那裡都不是故鄉。那裡都是故鄉。生活裡的穩定的不穩定。漂泊中的定錨。紀露霞音樂裡的鄉愁正是如此。正因為如此,她的音樂竟不受時代侷限,具有世界性。她的聲音像個吸納各種偉大力量的宇宙黑洞,吸納了白光,周璇,美空雲雀,李香蘭,姚莉等等,既不是日本演歌也不是中國唱腔,有種奇特的揉合,自成一格的聲音。世界性之美。「漂泊就是我的美學」。喬伊斯(James Joyce)說這話時你要注意,他無論在愛爾蘭還是歐洲各國,總是有個家庭支撐;紀露霞以音樂進行自我救贖也是基於傳統主義之愛,而文學的懷想是跨越國界的,音樂也是。
一首歌當它是被用心傳唱的,它其實不會真正的死去,只是在風的憐憫中飄盪。一首歌的「假死」是因為和它相應的時代主動或被動地消失了,因為政治或意識型態什麼的,歌喪失了聽眾,或者說,聽眾無法再聽到那熟悉的歌,或者說,新的流行的歌,相應新的生活的節奏繼之而起,歌因此變老了,被流傳於也老了的聽眾的腦海,記憶裡,某種交流的密碼,像風中微塵,相遇,分離。一首歌的「復活」可以來自新的編曲與翻唱,但其成功其實更重要的是來自於歌裡的光芒,從黃昏山頭次第傳來的溫暖,從終點回望生命的起伏,用心相印。心心相印。超越了年代。年紀。國界。種族。黃昏嶺究竟是一首怎樣的歌?黃昏嶺是一首這樣的歌。
(2009.07.27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