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渭水


 


蔣渭水
⊙ 奎澤石頭


 1.


 


一切都像紙灰在火爐飛舞


旱燒的稻田那些黑色的烏鴉


盤旋你曾心神懸念的城市,


現在空中飄滿陌生的音樂。


 


浪潮時堅持向前勇往


海雖遼闊順著風你呼嚎回應:


從被壓迫中解放1927年的福音


劍或櫻花,口袋裡塞滿未來的想像


 


而一切都像紙灰在火爐飛舞


地下道忙於趕路的人們請注意,


今天,佩帶素花的臉龐表情


未完成什麼有著婚喪喜慶的專注


噶瑪蘭的彈唱者撥弄琴絃


我們因觸摸土地而想念他


 


2.


 


終究得從病榻凝視此世界


琥珀色的毛毯掩蓋身體,臉頰


深陷,你到處游走的意志


垂死之前髣若漿岩滾燙


 


酷熱的八月一切正常


帶點烏雲應會午后雷陣雨


六張犁,荒煙漫草的道路通往


你,和大眾共葬的亂崗


 


碑石直立遙望,這個


城市命運的核心你曾辛勤


創造,晚霞藹紅的笑容……


忙碌的車陣割劃胸膛


藤蔓纏繞倚仗獨立的行道樹


那些絞痛,剛好遮住視野


 


(一九九一、八)


 


 

艋舺第一百貨商號:「顏恆德」主人顏榮柳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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艋舺最大商號顏恆德主人顏榮柳訪談(台北/艋舺,西昌街,2011.03.19)



(2011.03.19)從早上的1941年帝蓄唱片南國之唄這首歌的作詞人吳生垤先生訪談趕過來西昌街與貴陽街口的顏恆德商號已經是下午近兩點。這時房內,已經有顏榮柳先生,其畢業於高等學府第三女高的夫人傅玉霜女士,其孫顏辰洲,艋舺耆老葉昌嶽先生均端坐等待。顏榮柳與夫人穿著非常正式而優雅,顯示對於這次我的到訪的重視。我和助理婉婷連忙抱歉晚到之外,就很快地進入拜訪聊天的情境,隨後我指導的以艋舺為研究空間的碩士生蔡子岳也進來了。已經九十多歲的顏榮柳先生,以令人無法置信的精力與生動神情訴說著顏恆德的光榮既往。因為有點重聽,他夫人與兒孫都幫忙將我的問題大聲在他耳朵說給他聽。作為具有一百二十年歷史的艋舺第一百貨商號顏恆德,顏榮柳是第三代的主人。他從父親顏雲祥接手顏恆德商號時,才二十四歲,老松公學校畢業後,考入開南商工,是受過日本教育的知識份子,曾經坐船至日本考察市場,將歐美與日本百貨繼續引入台灣,迄今都還留著當時的契約書。但是因為太平洋戰爭與日本的戰敗,從日本進貨的通路受阻,乃走向衰退之姿,令人惋惜。顏恆德生意做得大,行銷全台灣,名聲很大。連創立台灣民眾黨的台灣人救主蔣渭水也曾拜大老遠從大稻埕來訪顏家,友誼甚深。有趣的是顏榮柳還保存了一份帳簿,裡面還有蔣渭水之弟蔣渭川於戰後到顏恆德買  果子一份 的字樣。他還欠我們六百塊!顏榮柳先生調皮地說。大家哈哈大笑!


 


顏恆德在艋舺的影響力,葉昌嶽先生正在進行中的專書:西昌街的故事有鉅細靡遺的記載。他也說著顏榮柳及其父親顏雲祥,祖父顏和尚先生的澤被鄉里的事蹟。特別是雖然是地方富貴人家,仍樂善好施,顏和尚先生就曾捐獻鉅款幫忙修繕龍山寺,深受地方尊敬。雖然現在看起來沒什麼規模,顏榮柳仍然堅持顏恆德商號的存在,直至今天,顏恆德商號仍然是登記有案的百貨商號。


 


從艋舺日常生活史與流行音樂研究而言,這次訪談亦有多重收穫:(1) 顏恆德商號是台灣人自己經營百貨的成功案例,因為勤奮與掌握語言和商機,乃能經歷百年仍屹立不搖。顏恆德所處的位置:艋舺西昌街,被葉昌嶽先生稱為類似日本銀座的地方,可見其當年之繁榮,卻在研究領域被忽略,值得進一步深入考察。(2) 從顏榮柳先生提供的照片資料,對照上次訪談大稻埕閱聽達人王雲雕先生的內容,更清楚地理解 日本治台始政四十週年台灣博覽會的內容。如我們第一次看到大稻埕的南方館樣貌,以及其他各館的明信片。(3) 聆聽流行歌的經驗會因階級,教育與區域區隔而產生差異化:我們當然詢問了顏榮柳先生與夫人對於台灣歌謠的看法。但出乎意料的,即使就空間看來,顏恆德所在的西昌街/貴陽街口,事實上離貴陽街底的入船町不遠,那裡是戰前藝妓,戰後露天歌廳,洪一峰,紀露霞與文夏去演唱所在的地方,但是顏榮柳與夫人卻說不曾去過那裡,因為那裡比較亂,常有拉人消費的狀況發生。從顏家的傳統經濟條件與教育背景,這當然是合理的。並且,對於聽眾分析(audience study)而言,與吳生垤訪談一樣,同樣具備重要意義。


 


兩天連續三個訪談,我想我不會再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了,雖然這些都是應該的追尋,記錄訪談也充滿喜悅。道別時回首看著深受日本修身課教養的顏榮柳先生與夫人的禮貌與優雅,深受感動。我拿著他們送給我的顏恆德所銷售的雨傘,決定回去後不拿來擋雨,而是作為我這次風塵僕僕連續訪談的紀念。而那蒙受祝福的天空之樹,棲止靜靜的藍鵲聲,恣意的花香,也慢慢使我們不再暈眩(石計生後記,2011.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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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右到左:顏榮柳,石計生,傅玉霜。




最後一日歷史空間政治學


最後一日歷史空間政治學


 


◎ 石計生


 


台北市長選舉前一日,為何蘇貞昌選擇在大龍峒保安宮,再到艋舺青山宮?為何郝龍斌也去青山宮?大龍峒清代以來漳泉械鬥後就是傳統閩南人居住地方,與大稻埕均是所謂「台灣人市街」。保安宮宗教位階很高,日治時期以來霞海城隍廟的年度繞境曾有二十萬人蒞臨的盛況,其城隍歷屆起點都是從保安宮起駕可知。而艋舺日治「萬華遊廓」以來就是台日/外省台人混居的地域,是以兩黨市長候選人白天都去青山宮有其道理,這是傳統台北。晚上就會到台北西區,是戰後開發的摩登台北的區塊。


 


事實上,艋舺,大稻埕與城內,清末至日治時期以來就被稱為「台北三市街」,也就是當時台北市的都市空間範圍。東吳大學SocGIS中心珍藏的南天書局出版的一張艋舺在明治35(1902)的地圖顯示,艋舺範圍包括今日的西門町,當時是窪地。明治37(1904)日本總督府下令拆除清代所建的台北城牆,其拆牆土方則用以填平隔絕艋舺與大稻埕的窪地建立今日的西門町。西門町的出現是為了讓殖民台灣的日本人有娛樂休閒的地方,所以戲院,劇院,歌舞廳林立,如芳乃館,國際館,大世界館等等,以放映傳統日本舞劇,日本電影與歐美電影為主。日式料理店也非常聞名,戰後1946年建立的美觀園是峨嵋街上最有名的平民美食。西門町這個區塊在戰後出現非常多上海人經營或控制的館子與戲院,說明了一個新的政治勢力的降臨,從中國大陸撤退來的國民政府。雖然意識型態與日本對立,但空間上卻延續著日本人的歷史,將西門町納入外省人的消費勢力範圍,所以,國語流行歌與上海電影,是以西門町的歌舞廳為核心,如碧雲天,國賓戲院等等,寶島歌后紀露霞就說在西門町唱國語歌,看上海電影就是明證。當代西門町的娛樂版圖已經不是紀露霞口中的體面紳士出沒的閱聽空間,而成為哈日,哈韓的青少年享樂空間。西門町是一個流動空間,是由捷運所帶來又迅速離去的屬於全球化娛樂享受不確定的空間,政治基本上卻步。


 


一個歷史政治空間學的問題:大稻埕既為正港台灣人市街,為何蘇貞昌不選擇霞海城隍廟做最後一日政治空間?可以想到的現實面就是日治時期人山人海的城隍廟繞境,在戰後迅速萎縮,從全島盛事成為地方性祭祀,其號召性明顯不如宗教位階較高,今日人氣更旺的保安宮。但這並非故事的全部。歷史空間裡的大稻埕是最為著名的抵抗空間:日治時期的蔣渭水,組織台灣民眾黨與發行台灣民報,堅決與日本殖民政權周旋,被稱為「台灣人的救主」「台灣的孫中山」。如果競選人物效法逝世前的蔣經國認為自己是「台灣人」的話,應該超越族群藩籬全心全意去愛大稻埕,去繼承蔣渭水的精神,但歷史意識與地方感的薄弱,讓他們的破壞集體記憶的都市更新主張,與縱容淡水河堤防毀滅艋舺大稻埕的親水城市成為事實。

台灣政治人物的欠缺城市空間的歷史意識才是真正台北城市治理的危機。


 


蔣渭水之被稱為「台灣的孫中山」引起我們特別注意,這說明日治時期的住在大稻埕裡的台灣人的特殊情結:一個嚮往文化中國的台灣人世界。證據是蔣渭水在台灣民眾黨黨綱裡直接挑明台灣人喜歡的布袋戲,歌仔戲的落後性,而主張閱聽京劇與新文化運動裡的新劇(話劇)。他自己經營的春風得意樓,辜顯榮買下的淡水戲館,與江山樓,蓬萊閣,東薈芳等酒樓都是以閱聽京劇為主,這是大稻埕知識份子與菁英階層的文化品味,卻與一般普羅大眾背道而馳。蔣渭水非常清楚地在其著作裡傳達他對孫中山的敬意與理論實踐傳承。但這1930年代的回歸祖國以對抗日本殖民政權的蔣渭水路線,卻在戰後迎接國民政府派來的陳儀軍隊瓦解了。大稻埕90歲耆老翁東城先生說了他看到情況大致如下:衣衫藍縷,滿臉疲態,步伐混亂,扛著的槍上掛著鍋碗瓢盆的國民革命軍就這樣走進台北城,與紀律嚴明受降的日本軍隊成為鮮明對比。過了兩年,通貨膨脹,台籍菁英無法進入政治圈,人民生活日漸艱苦,終於積怨爆發了在大稻埕法主宮廟前的「二二八事件」,死傷各方統計不齊,至少萬餘人。從人口來看,大稻埕從1930年後就是台北市的人口最為聚集的地方,卻於1960年代之後戲劇性地驟降。大稻埕的沒落雖然不能完全歸咎於「二二八事件」,但是其對於大稻埕這個區域的流行音樂與政治認同來講,卻是決定性的轉向:京劇所象徵的文化中國力量消退,台語流行歌,歌仔戲與台語電影成為各大歌舞廳與戲院的主流。拜殘殺無辜的國民黨之賜,政治認同上台灣人的符號逐漸去除了「中國=祖國」元素,這是二二八傷痕後的歷史影響與真實。


 


另一個問題是:為何蘇貞昌與郝龍斌都選擇艋舺的青山宮,而非最大的龍山寺或者因為電影艋舺出名的祖師廟?前面說過,艋舺的複雜性在於族裔混居,但它卻曾經是台北的代名詞,原因就是清代以來福建漳州、泉州人最早落腳台北的地方就是艋舺,以黃,林,吳三姓為主。所謂台灣人意識在這個區塊有部分是相對於日本人而出現的。以日本人建立在歡慈市街的「萬華遊廓」為例,是給日人尋歡作樂的藝妓場所,雖處相對弱勢,台灣人的聲色場所則拒絕日人消費,從流行歌來看,這裡就很特別,戲館裡有京劇,南管,北館,布袋戲,歌仔戲與日本能劇等混血演出。而漳州人為主構成的艋舺,何時脫離對於中國的嚮往?這很難說,或許從來沒有過。祖師廟原已經影響力式微,只是因為電影艋舺炒熱與其信仰關連性唐突的黑幫輪廓。而龍山寺作為最高位階的宗教位格寺廟,是全台灣聞名的大廟,連青山宮城隍出巡經過龍山寺都必須低頭而過可知其高度。為何不在龍山寺?或許不是政治理由,而是廟方自己的價值中立選擇。


 


但青山宮為何是兩黨候選人都去的政治空間?混居可能是原因之一,但還需進一步解釋。我過去訪談艋舺文史工作者柯得隆所得的研究顯示:事實上,艋舺的青山宮與大稻埕霞海城隍廟的「漳泉械鬥」從未停止過。當代的「漳泉械鬥」延續過去的族裔衝突,以城隍繞境的文化拼場方式再現,其較勁除了是歷史記憶痕跡,還有的是一種現代宗教宮廟市場化的競爭結果。龍山寺因為是全國性寺廟,因其大所以不需有此經營規模考量。而青山宮或許是因為這樣而願意接受兩黨候選人的進入,廣結善緣,以成其大。當然,這些只是假設,還需深度訪談。


 


以上論述,有一個我希望不存在的假設:民進黨提名的蘇貞昌與國民黨的郝龍斌有其綠色與藍色的政黨與省籍背景,從而造成其歷史空間政治活動的驅動力。這族裔與空間的對應關係理論上台灣經過二十多年的民主化過程應該瓦解,但事實可能並非如此,這證明歷史傷痕與意識的抹去並非如我們想像中容易,需要更多的耐心與謀和才有可能。

而這最後一日政治,台北市長選舉的結果將影響這城市的未來,就在這歷史空間的移動中隨著黎明來臨時逐漸揭曉。


 


(2010.11.26)


 


 

讀北一女時的艋舺記憶:許麗娟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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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北一女時的艋舺記憶:恩師 吳忠吉先生夫人許麗娟(臺北/大學里,2010.09.19)

中秋前師恩難忘,今天主要是要來探望恩師  吳忠吉教授夫人許麗娟女士,還叨擾吃了 一頓素齋。與師母聊天過程,她忽然說了一段讀北一女中時的艋舺記憶。住在龍山寺附近開中藥店的叔叔家,那兩年每天步行去北一女上課,平時就讀書幫幫店裡的忙,記憶裡的龍山寺周遭有非常熱鬧的夜市,人潮洶湧,也時還會與店裡員工一起帶著魚蝦去淡用戶插入圖片水河放生。就走沒多久就可以到河邊,感覺與水非常親近,師母說。其實艋舺淹水已經很少見,我們又談到那莫名其妙的堤防,把艋舺的風水徹底破壞,環河南路一通車,更使得艋舺完全變了個樣。師母又說到其實 吳老師才是道地艋舺人,出生於東園街,自小家境清寒需分擔家計,就沿蕃薯市街等街道叫賣,從龍山寺,祖師廟,到青山宮各地里鄰,走遍萬華。老師毅力驚人,宛如今年來時路邊所看到的生長於牆壁裂縫的我所深愛的台灣人精神象徵的日日春。因為這樣,後來苦學有成成為台大經濟系教授,我於1983年從森林系轉至台大經濟系就讀,忝列老師門下。就感覺老師對於勞工,學生呵護倍至,耐心啟蒙,原來就是舜發於田畝之間之故也。我說,吳忠吉老師有如大稻埕的社會運動家蔣渭水,都是道德高超,身體力行的人格者,永為後輩所景仰。近年來  師母虔誠禮佛,精進謙遜,使我受益匪淺,無意間的訪談,也讓我更為印證了艋舺之輝煌與厚度(石計生後記,2010.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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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之天問(為吳忠吉老師) http://www.cstone.idv.tw/entry/Untitled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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