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空間裡的音樂人生:洪一峰焦點訪談

城市空間裡的音樂人生:洪一峰焦點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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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一峰焦點訪談(台北/敦化南路,洪榮良工作室,2010,02,04)

⊙ 洪一峰焦點訪談參與人員,由右到左:洪榮良(洪一峰之子),邱婉婷(台大音樂所碩士生,撰寫洪一峰碩士論文,研究助理),石計生(東吳大學社會系副教授,台灣歌謠與流行歌研究者),紀建良(台大城鄉所博士班,東吳大學GIS中心資深研究助理),李瑞明(洪一峰傳記作者),章蓁薰(洪一峰紀錄片導演)與張喻涵(國立台北教育大學音樂所碩士生,也是撰寫洪一峰碩士論文)。

這次到敦化南路洪榮良工作室,是為了參加這個我既是受訪者也是訪問者的洪一峰焦點訪談,算是過去做台灣歌謠研究裡比較特別的訪談形式,有點像相關有興趣或研究人員的交換情報過程,經由討論看清疑點。我因為主要是想從城市空間瞭解洪一峰老師的音樂生命史裡的住所據點,所以除了常帶的研究助理邱婉婷(她的碩士論文正是處理洪一峰的音樂分析,指導教授是台大音樂所所長王櫻芬教授)外,還請台大城鄉所博士候選人紀建良(夏鑄九教授高徒)來幫忙處理GIS的現場定位事宜,現場還有洪一峰紀錄片導演章蓁薰小姐,與另一位寫洪一峰論文的國北師研究生張喻涵。通過主要受訪者洪一峰傳記作者李瑞明先生的陳述和我過去訪談研究的交叉比對,我們大概釐清了洪一峰的在台南縣鹽水,台南市,台北市與台北縣三重等地的住所據點。延續我過去訪談的習慣,只要情況許可,會隨手抓一張紙紀錄受訪者的吉光片羽,幫助記憶與作為將來逐字稿整理好的對照。我聆聽時在紙上寫著大致上洪一峰音樂生命空間史中年前可分為三期:台南-台北時期(1927-1956)、三重時期(1956-1959)和台北-日本時期(1960-1975)。

第一期洪一峰主要是台北(演唱事業地點)與台南老家(洪榮宏,洪榮良等小孩住在台南市青年路與公園路一帶,鹽水則為早逝的父親洪文龍老家)兩頭跑,真正洪一峰的出生時地應該是日治時期(1927年)台北市堀江町335番地,是洪一峰外婆家,而非一般認為的鹽水,這部分還需比對昭和年間的台北市町圖才能完全定出位置。其他洪一峰台北住過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在艋舺:包括西園路一段的阿姑家,貴陽街二段青山宮附近(非常接近紀露霞老家),環河南路二段一帶等,做個GIS環域大概會都在100公尺內。1947-55年左右,青年洪一峰在西門町圓環的橢圓公園唱那卡西,他可能是台灣第一個今日所謂的街頭藝人,與他的愛侶小鳳一起組織走唱班,也曾經在淡水河的露天歌廳唱過。洪一峰也於1955-60年間在台北西門町一帶的民本電台擔任歌手,指揮與樂師。從空間看,更加釐清了我過去的學術推論:紀露霞於1955年在貴陽街老家外聽收音機唱歌,被洪一峰樂隊的姓蔣的樂師路過時發掘進入民本開始唱歌,這事情並不是偶然,而是空間上的必然。因為當時西門町正是台北流行音樂的核心,大量電台,歌舞廳,唱片行,出版社等媒介迴路均聚集於此,而且,音樂人也有許多居住在這個空間,可能成為某種人際網絡,弱關係或強關係的網絡,有趣的事極可能在1955-56年間,寶島歌王洪一峰與寶島歌后紀露霞很可能曾經在萬華(艋舺)的貴陽街是鄰居!這點還需要時間點上更為細緻的考證。這時期洪一峰主要作品有蝶戀花(1946),幸福的歌聲(1954),台北春宵,台北樂園,台南春宵(1953,於中廣台南台駐唱時作品,均由黃敏作詞,洪一峰作曲)和山頂的黑狗兄(1957,由台聲唱片,女王,亞洲唱片等灌製,其中亞洲乃於是年開始灌錄台語黑膠專輯)等。

第二期的三重市時期雖然只有短短三年(1956-1959),住在三重這城市空間,卻是洪一峰音樂人生裡最重要的時刻,因為他認識了同樣住在三重的台灣著名作詞家葉俊麟(1921-1988),成為好朋友與一生最重要的創作伙伴,聯手為台灣歌謠寫出無數台灣人自己作詞作曲的傑作,擺脫了只是日歌台唱的混血狀態。洪一峰住過的地方包括正義南路34巷,文化南路24?巷附近。事實上,不僅僅和葉俊麟是鄰居,離台灣當時產量最豐富,著名的編曲家林禮涵也很近,另外一些著名台灣歌謠歌星林英美,陳芬蘭都住在三重。連現在的約四十幾位歌手都住在三重。三重市奇特的魅力有其空間基礎:1960年代三重作為台北的腹地,那時只有一條台北橋聯繫兩端,台北這端是首善之地,房租貴,重環保,而三重那端房租便宜,工廠林立,是流浪到台北大都市的外地人最佳落腳處。這個「流浪到三重」的歷史印記,物換星移五十年,仍然是一樣,三重,不只是現在台北配角般的衛星城市,它其實是生產音樂家的地方,充滿藝術潛能的城市空間,邊陲,底層,工作,茶店,奮力爭上游,無秩序裡的生命之光,創作,關於愛裡常常帶著些理性,理性中往往還帶著些瘋狂,無產階級的歌舞廳裡的滿足歌聲,流浪的心在歌的傳唱裡得到靠岸的感覺,看到了這些,感受到了這些,洪一峰,用他的大名與台灣歌謠上的成就證明了三重城市的無名磁鐵般吸納有才華的人聚集的偉大。這個時期洪一峰時常與葉俊麟在茶館裡創作台灣歌謠,有時還會相偕搭車過台北橋到台北圓環賣歌仔本,教人家唱歌。1957年,因為灌錄唱片不暢銷,接受葉俊麟帶去算命的算命師白文惠建議,本名洪文昌的歌手改名為洪一峰。這時期的作品幾乎都是洪一峰的經典代表作:舊情綿綿,淡水暮色,寶島四季謠,放浪人生,思慕的人,男人哀歌和寶島曼波等。特別是舊情綿綿,淡水暮色等,是大概凡是台灣人沒有人不知道的經典名曲。1960年台南亞洲唱片行為洪一峰出版第一張台語創作曲黑膠唱片專輯,主要就是洪一峰曲,演唱,葉俊麟作詞。

1959年底,洪一峰又搬至台北市,住在延平北路二段靠近第一劇場對面附近。1959-1975年這第三期主要是來回於台北與日本之間。其中夾雜的疑點是:究竟洪一峰是因為演唱歌曲在中視被禁唱才去日本,還是本來就因為哥哥洪德成留學日本常聽關於日本之事而心生嚮往去日本?李瑞明,我和洪榮良討論的結果極可能都有關連。這才能支撐洪一峰在這階段兩次去日本的觀點:第一次就是因為嚮往哥哥口中,日記中記載的上國,所以1959年他搬到台北後可能就去了日本看看;第二次則是在1968-1975年間,原因極可能如我2008年對洪一峰老師的訪談記錄,是因為1968年左右去中視上節目去在門口看到今日禁歌公告裡有兩首他要唱的歌曲(可憐的戀花再會啦,快樂的牧場)後的失望離開台灣,去日本發展。無論如何,洪一峰在這十六年間音樂事業主要是在日本,回台灣時就拍電影,錄黑膠,仍然是紅極一時,人民心中的寶島歌王。1962-1967年間洪一峰錄製了舊情綿綿等非常受歡迎的電影。當然,電視崛起,廣播與歌舞廳逐漸沒落是大趨勢,群星會國語歌曲成為主流,台灣歌謠被限定電視播出時間與節目都是事實(1968年台語歌節目寶島之歌,綠島之夜均遭停播命運,亞洲唱片可能也在這年因市場考量放棄出台語歌黑膠,這點還要研究),洪一峰的「隱蔽知識」迂迴抵抗權力擁有者的藝術意識型態與語言政策,就是堅持台灣歌謠創作與演唱!從日本盛名而歸只有為他的寶島歌王聲譽更為加分,但究竟在日本時曾經在東京,大阪,京都,名古屋等城市空間如何巡迴演出,其路線如何,因為洪一峰老師目前的昏迷臥床,可能會成為公案,但也可以去日本訪談相關人士進行二度空間建構。最好是耶穌基督聽到洪家人的禱告,與我們這些景仰洪一峰的歌迷的心願感動上蒼,讓他醒來,為台灣保留這一些記憶。

整個焦點訪談的最後是這樣未完成地完成著,會後洪榮良說要去北醫看洪一峰老師,說這兩天情況不是很穩定,我看了看婉婷,這個認真耐苦用心做洪一峰研究潛力無窮的碩士生,與我兩次招手請她入座卻羞澀謙遜坐於一隅的國北師音樂所研究生張喻涵,知道某種時機已到,就說讓學生們去看洪一峰老師好了,為他禱告禱告。我和建良就先告辭了。我緊握李瑞明先生的手,我緊握章蓁薰小姐的手,我緊握洪榮良的手,我緊握學生們的手道別,我就緊握住了一群為洪一峰紀錄一生傳奇的人無私奉獻的手,一種接近信仰的團體力量於焉形成。下了樓,一樣車水馬龍的台北城,沒有月光,微雨,老師你怎麼都放假了看來還比上課時忙,建良問我。我報以慣常的笑而不語。餓了,我就說走,我們就到另一學生陳真安家附近的大安夜市吃麵去,台北城這時沒有月光,微雨 (石計生後記,2010.02.03)。


深奧的憂鬱:這時訪問國語歌王謝雷

深奧的憂鬱:這時訪問國語歌王謝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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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訪問國語歌王謝雷(台北/西門町,維多利亞餐廳,2010.02.01)


這時訪問謝雷是在西門町的維多利亞餐廳,一個他常來吃最喜歡的香港堡仔飯的地方。進來的時候,感覺有點冷漠,我伸歡迎的手,終也是握住了我小時候的電視偶像之一的謝雷先生的手,心裡想著或許他是屬於慢熱型的訪談對象,或許今天就純吃飯,改天再說。在遲疑該怎樣稱呼他的同時,我就話不多地坐在他旁邊,從側面看著謝雷青春永駐的臉龐。點了菜,學生婉婷也準備好了錄音錄影,但還沒接收到我給她開始的眼神時,她也就靜靜在桌子對岸那裡等著,維多利亞港這邊的燈火仍晦暗不明。突然的靈光來自於更裡面某個電視台做飲食介紹的節目恰好也來錄影,強烈的探照燈下他們認得謝雷,親切喚他「謝大哥」!說等會兒要過來也訪問他,謝雷開始有點笑意地說好,整個訪談於是開始有決定性的轉折。或許,從更為深層的精神自我分析來看,我的來到其實並不是一如往昔穩定而快樂的,有點懶洋洋。因為再晚一點還要到台電大樓對面的星巴克討論舊約出埃及記,我被一段經文困惑住:「摩西說,耶和華這樣說:’約到半夜,我必出去巡行埃及遍地。凡在埃及地,從坐寶座的法老,直到磨子後的婢女,所有的長子,以及一切頭生的牲畜,都必死’」。耶和華宣告擊殺埃及人長子的這段落,引發我內在非常深奧的憂鬱,許久不曾有的關於人性與神學間的思考。罪與罰。對於無辜生命的有意毀滅。這是怎樣的神,他可以使一群人(摩西所領導的以色列人,自我)獲得利益卻要以犧牲另一群體(法老暴君所統治的埃及人,他者)為代價?我許久前曾於詩集中感受過的個人生命經驗裡的「完整的他者,是以不完整的自我為代價」,竟然在舊約裡異曲同工遇到。雖然保持笑容,但我深知內在是疑惑的。這疑惑,弔詭地,被一段非常世俗的電視美食訪談轉換,那把囂張變成一種公眾行為的製作完全瓦解了謝雷的衿持與我的許久不曾的憂鬱。

然後維多利亞港灣這岸的燈光就漸漸明亮了,邊等菜來時謝雷就開始自己說了起來,謝雷說話直來直往。我終於也找到稱呼方式跟著叫他「謝大哥」。我使了個眼神給學生,像出了埃及的摩西拋了木杖,瑪拉的苦水就變甜了,一切就像船的啟航般風和日麗地順利了。小時候印象中的謝雷因都唱國語歌都以為他是外省人,結果他是道道地地的台北大稻埕人。家就在台北圓環邊,家裡以青草藥理為業。謝雷從小不喜家傳事業,卻喜歡聽歌,唱歌。他最喜歡的是美空雲雀的歌,同時也是紀露霞老師的歌迷,也喜歡收音機裡的林英美,張淑美。男歌手最喜歡吳晉淮,不喜歡文夏。他並沒有受過音樂方面的訓練,完全是天生的歌手,他十幾歲時先到警察廣播電台參加歌唱比賽,名列前茅,獲得兩百元獎金。謝雷是一個害羞又懶散的人,後來廣播電台要他去錄唱片,竟然還是在路邊走路時聽到收音機說起自己的名字才去的,如果這樣也聽得到,那他在台灣流行歌壇的發光發熱必然是天意。麗歌唱片,海山唱片,台視等紛紛來找他,苦酒滿杯,傻瓜與野丫頭(與張琪對唱),多少柔情多少淚等膾炙人口的名曲。1962年群星會在台視開播,謝雷是第一批被主持人慎芝(當時最著名的詞曲創作者)敦請的歌手。他並且應該是台灣第一個發行國語黑膠唱片的男性歌手。相對於平常的積極,我的發問其實仍然算是稀少。謝雷說了很多。過了將近兩個小時,我才忽然想起兩個重要問題: 一個是關於台北城台灣流行音樂空間的問題,一個是國語歌曲與台灣歌謠的相互滲透性問題。謝雷一開始覺得60年代的台北歌壇國語和台語應是涇渭分明的,但是,在我的迂迴問問題(如舉李靜美的例子)後,謝雷終於把選擇性遺忘的最早曾經出過台語專輯和在大稻埕唱日語和台語歌的經驗重新想起,確實,大稻埕的金龍,迪斯角等歌廳是唱日,台語的,也同樣經歷宵夜場台上唱歌,台下拿武士刀對砍的情況。他也和李靜美一樣,在那個年代裡走唱著,看著台灣流行歌的空間,從歌廳,舞廳,到西餐廳,再到紅包場沒落轉變,不變的是謝雷已經連續唱了四十八年的長青之聲。

我坐在謝雷身邊,津津有味地聆聽他溫和有禮的娓娓道來,同時感受到他其實還很有活力的身體。這狀況其實是和紀露霞老師一樣的,因為持續不輟的音樂志業,唱歌登台,開班教唱,使得人本身因為音樂的音符感染與作用而年輕。這是音樂讓人超越年齡束縛的見證。電視群星會與廣播時代的距離並非想像中遙遠,他們可能是同一群人或來自同樣的選拔。如謝雷所述,提攜鄧麗君的深厚關係,和在某次正聲廣播電台的歌唱比賽中,第一名是謝雷,第三名是鄭日清(台灣歌謠著名歌手)。謝雷也幫紀露霞老師推薦出過一張有蘋果花曲目的台灣歌謠黑膠。這些都說明了流行音樂大雜燴不僅僅是媒介迴路的空間與硬體部分是關連的,連人的社會網絡也是,謝雷今天所說的相關人物:包括美空雲雀,紀露霞,林英美,鄭日清,張琪,鄧麗君,慎芝,甄妮等等即是。快要四點了。我與學生與謝雷先生道別,我隻身前往有老友高榮禧,廖乃賢在等待的「第四日閱讀圈」的出埃及記閱讀,心中一片光明。針對經文意義的辯論與屬於人的語言針鋒是必要的通往神的語言的道路,不通過殺戮,罪與罰,可不可以通過愛與包容?深奧的憂鬱為世俗的願望所化解,但我想我更愛的是面見屬於詩的友誼,我對我自己說,我已經遲了半小時的腳步,公館如此熟悉地十字路口,鑽進地下道不自覺地越走越快(石計生記,2010.02.01)。


徐登芳的運河殉情記新發現

徐登芳的運河殉情記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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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殉情記」魂斷運河(柯玉鳳唱,徐登芳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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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殉情記」的「母女會」歌詞(徐登芳先生收藏分享)

住在新竹湖口的老朋友,台灣著名黑膠收藏家徐登芳先生這兩天寫信給我,是關於「運河殉情記」的兩個新發現,其一是我們所亟需知道的紀露霞所主唱,柯玉霞等主演的電影主題曲的歌詞已經找到(如上圖片),徐先生慷慨公諸於世,十分有利對於1950-60年間台灣歌謠與電影的研究;其二是徐先生手頭上收藏的兩張「運河殉情記」演唱者(如上圖片)竟然不是紀露霞,雖也都是霸王唱片公司出品的,但演唱者一張是沒註明,但所附的歌單上有註明演唱者;另一張唱片上則是註明演唱者是當時的女主角柯玉霞所唱,另一面是小玉鳳和柯玉霞所唱。徐登芳先生這兩張歌單內容都一樣,演唱者兩首都是寫小玉鳳和柯玉霞所唱,這些內容和我們(陳明章,潘博士和周至誠等)一起恢復的那張「運河殉情記」兩面都註明是由紀露霞所唱的就有所出入,形成了「紀露霞學」裡的新問題:究竟「運河殉情記」除了紀露霞主唱外,有沒有可能也有代唱(代替當時電影女主角柯玉霞演唱,如在江山美人電影中靜婷之代唱樂蒂的情況?)或者真的有好幾個版本,有紀露霞,柯玉霞與小玉鳳、柯玉霞合唱三個版本?或者,還有更多未被發現的版本存在? 徐登芳所提供的新事證非常有意思,讓我以為已經是定論的運河殉情記數位典藏記產生了新的漣漪,為求慎重,我們將請紀露霞老師自己親自聆聽判別,也會請東吳與台大的音樂學專業人員或學者確認其異同,也請廣大網友提供相關訊息,讓此台灣流行音樂史上的重要個案得到更進一步的理解(石計生記,2010.01.24)。


 「運河殉情記」之「母女會」,廈門調,演唱者小玉鳳,柯玉霞合唱,霸王唱片,徐登芳收藏數位化提供,石計生數位典藏分享(2010.01.24)。


 紀露霞唱〈魂斷運河〉(其中一面,2010.01.24 經由徐登芳歌詞資料發現是〈母女會〉),1956年《運河殉情記》台語電影主題歌。 (陳明章黑膠提供,潘啟明手工修復,周至誠數位處理(前奏本已經無法修復,是小周從後面擷取段落虛擬而成),石計生數位典藏分享,2010.01.05)


 「運河殉情記」之「魂斷運河」,演唱者柯玉霞,霸王唱片,徐登芳收藏數位化提供,石計生數位典藏分享(2010.01.24)。



 紀露霞唱〈魂斷運河〉(其中一面,2010.01.24 經由徐登芳歌詞資料發現是〈魂斷運河〉),1956年《運河殉情記》台語電影主題歌。 (陳明章黑膠提供,潘啟明手工修復,周至誠數位處理,石計生數位典藏分享,2010.01.05)



紀露霞和她的姊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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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露霞和她的姊妹會(台北/西華飯店,2010.01.16)


(2010.01.16)剛好學生許怡雯和先生高嵩也帶著她們的新生四月的麟兒高梵清來看我,說了很久終於成行的這天,隨著紀露霞老師來到她的姊妹淘的聚會,這次是由台灣歌謠另一巨星林英美召集,在我從來沒來過的西華飯店地下一樓用餐。其實中午的時候,已經和紀老師與修復「運河殉情記」的有功人員,潘博士,陳明章和周至誠等在維多利亞餐廳聚餐了,之後還去成都路的南美咖啡聽陳明章收集的紀老師的黑膠,沈湎於60年代的音樂意識流,連隔壁桌的顧客都吸引過來,後來證實在我左側的是她們心目中的寶島歌后紀露霞後,兩位婦人竟然當場要求與紀老師合照,加入聽歌的行列,一晃眼就到了黃昏。晚上的聚會完全是臨時起意的,說要去參加紀老師姊妹會已經有好幾年,但總是無法成行。今天就這樣自然地跟老師來到,這其實恐怕是台灣歌謠與台語電影最重要人物寶庫的姊妹會聚會,有來的知道名字的有:林英美(當年與紀老師幾乎齊名的台灣歌謠歌星),小豔秋(台語電影最高票房紅牌名星,名作有「瘋女十八年」等,主題曲由紀老師幕後主唱),白虹(台語電影巨星,曾主演「運河殉情記」「大俠梅花鹿」等數十部電影),鄭雪雲(台灣歌謠時代著名歌星,以在夜總會,舞廳演唱國語歌曲為主)和鄭秀美(台灣歌謠著名歌星,台視群星會第一批成員)等,沒有來的還有藍倩等明星。有更多在場不知道到名字的人物,但我這時並不想刻意進行詢問或訪談去破壞這美好的聚餐氣氛,讓現實的快樂高於學術的分析,這叫做訪談者的道德。我也加入這紀露霞和她的姊妹會的愉悅,隨意吃著自助佳餚與閒聊。然後在聚餐的尾聲時,鄭雪雲女士主動到我們這桌來聊天,除了逗高梵清玩之外,就這樣自然聊起她當年在台北中央酒店,南京西路金門酒店等地的夜總會與舞廳唱國語歌或日本歌的日子,也說道在匯中酒店有天遇到竟需要歌星證才能唱歌的狀況,但因為她當時是著名紅星,還是老闆直接幫她弄了一張(根本無須通過從法律規定的20首國語歌選2首唱的考試)的「隱蔽知識」等等記憶,後來大家說要照相,這錄音就先中斷。
       這短暫的閒聊式訪談卻顛覆了我過去的許多研究想法。其實從我對李靜美的訪談所知的台北以北門為界的兩個流行音樂族群語言世界並不是絕對,唱國語歌曲又豪華氣派的金門酒店就是位於主要是唱台語的大稻埕。而歌星證也非絕對能杜絕台灣歌謠歌星唱歌的手段,考量此事可能還需回歸歌星本身的實力與市場價值,對於雪雲這樣當時實力派紅星是無效的,對於新出道的歌手拘束力可能較大。況且,通過迂迴手段的隱蔽知識獲得歌星證的手段應該很多,雪雲老闆的作法應是其中一種。做為研究者應該極力避免二分法的惰性思維,但一不注意卻很容易身陷其中。質化訪談的基本社會假設應該是社會是不可知的,研究者只能盡可能從多面向視角進入探究真實,交叉比對真實存在之可能。面對1950-60年代台灣的流行音樂社會,每一條線索都是重要的,和鄭雪雲的閒聊所產生的是另一個視角,直接挑戰著李靜美與紀露霞的演唱生命經驗所呈現的我們對於西門町大稻埕的音樂空間理解,每一個人的口述歷史都是片面的,也是真實的,可貴的,因為那代表著這個人過去獨特的生命軌跡,當有機緣遭遇時,研究者必須具備應有的基本研究知識(basic research knowledge),才能問出適當的問題,追問更為精彩深刻的問題,幫助被訪者喚起記憶。記憶是很容易被放置在意識深處,枉論潛意識。意義就藏在每一個質化訪談者平時累積的對於研究課題的念茲在茲的用心與閱讀之後的面對訪談對象的詢問中,當然,如何取得被訪者信任與建立適當的訪談情境,是一種高難度的情境定義,是一種生命經驗的累積,人情練達即文章的過程。離開西華飯店去搭捷運的路上,我是這樣回答研究助理邱婉婷的問題的。質化深度訪談研究是和日常生活結合為一的經驗研究,它拒絕套理論進行分析,它需要的是一種入世的熱情,problem-seeker,問題追尋者,如郭文夫老師所言,在明知永遠無法弄清楚的歷史社會裡儘可能逼近真實,limit趨近於真實的觀念,通過每一個人的真實接觸,慢慢不使我暈眩。然後就留下這樣一張紀露霞和她的姊妹會的數位照片,有認得與不認得的人物在其中,感覺充滿更深入訪問的可能,感覺每一個歲月刻畫的臉龐如此為土地所珍惜,親切,慈祥,又神秘 (石計生2010.01.17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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